見到于荟慘白如白紙的臉,孫媽媽就要去找大夫。
“不行…不行。”于荟險些跌下床,若身邊沒有人扶着,她覺得自己熬不過去。
孫媽媽又急又心疼,一面流淚一面喊外面的婢女去宮内請禦醫。
大約半燭香的時間,于荟挺了過來,臉色慢慢複原了,隻仍蒼白着,汗水留在額上,昭示方才的陣痛。
“不知道是怎麼了。”于荟撐着身子倚在孫媽媽臂彎裡:“這段時間腹部總陣痛,前幾天還隻痛一會兒,今天竟持續了這麼長時間,我險些挺不過來。”
孫媽媽掀開被子:“已經去請禦醫了。唉!這些禦醫說起來都是個頂個的人才,怎麼連這點小病也看不好?你看,又流血了不是。”
于荟道:“這次惡露的天數比從前多了些。”
孫媽媽直歎:“所以要看大夫呀!喝了這麼多藥也沒用,要是拖成血山崩就糟了。你這身子再經不起折騰了。”
于荟點點頭,腹部的餘痛還在折磨着她驚魂未定,帶着擔憂和恐懼她無法入睡。
孫媽媽是她在娘家時看着她長大的,她出嫁時堅持要帶她陪嫁過來。如今受病痛折磨,隻有在孫媽媽的肩頭靠着,她才能安心。
于荟閉着眼睛:“媽媽。”
孫媽媽回應:“唉。”
“我想家了。”
“這不就在家裡嗎。”
于荟搖搖頭:“我想小時候的家,那時候也想不到嫁了人會這麼辛苦。”
孫媽媽揉着眼角:“别想那麼多了,姑爺這不挺好的麼,換作其他人,還不知怎麼對你呢。你就是想太多,把身子想壞了,孩子才保不住的,以前多壯實的人呀……”
她抓着于荟細細的手腕放在手心裡掂量,心疼得不行,“以後咱們就安安心心的,也别想孩子的事了,姑爺這不都有兩個兒子了嗎?還擔心什麼?大不了再填幾個房,讓姑爺睡其他房裡,對你也好。”
于荟閉着眼睛“嗯”了一聲,實在乏了,孫媽媽鋪平了枕頭,将她緩緩放下了。
屋外日頭正盛,從窗戶紙上透進來,全灑在窗台上。孫媽媽拿了撣子掃去窗台上的灰塵,塵煙在泛黃的窗戶紙前翩翩飛舞。
半開的窗下忽然有一道人影閃了過去。孫媽媽揉揉眼睛,還想再看時,“砰”的一身,門被人一腳踢開。
寒光就這麼閃到了孫媽媽臉上,在孫媽媽的驚呼聲中,床上剛剛睡下的于荟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一個人影就那麼站在門口,手上的短刃亮出來,于荟瞪大了眼睛,孫媽媽已撲到床上護住了她。
“什麼人?”屋外一聲怒喝。
那人影身形晃了一下,就往裡面沖,不過一息已越過外間,到了于荟與孫媽媽身前。
短刃刀尖寒厲,直直地沖她們兩人刺去,果斷且殘忍,不帶一絲猶豫。然而刀尖未至床頭,那人的身形已“砰”地一聲彈到窗台上。
一個身材渾圓的中年女人擋在了床前,她手中什麼都沒有,隻一腳将來人踢翻。
那人不過悶哼一聲,翻滾落地立刻站穩,緊接着飛身兩步再沖向女人,短刃直挺挺地刺過來。
那中年女人身材渾圓,腳下卻快,身形一歪躲過一次進攻,僅憑一雙肉乎乎的大手去搶對方的短刃,而對方被踢了一腳之後已有準備,刀法娴熟處處往女人的要害砍去。
終究是少了武器,那女人挨了幾刀已渾身是血,隻她尚且肉厚,憑着壯碩的身材愣是沒叫打倒。
就在刺客再要刺出一刀的檔口,一根長棍子憑空出現,呼呼地掃蕩開來,将刺客手中的短刃一下蕩開。
短刃在空中打了幾個旋,插在床沿上,驚得孫媽媽和于荟連連後退。
“什麼人,竟敢在定安公府行兇?” 貴生長棍在手舞得虎虎生風,三兩下退了刺客的兵器。
那刺客眼見短刃脫手,就要跳窗而逃,胖胖的中年女人一手按在流血的腹部,一手往前一伸抓住他領口,将他提了起來。
“媽!”貴生叫道。
“折了他手!”那女人喝他。
貴生扔了棍子,三兩步上前就将刺客的手腳都折了,扔在地上。
“媽!”貴生扶住女人,“你怎麼樣?”
貴生的媽低頭瞅瞅自己的傷口,“媽皮草肉厚的沒事!你去看看少夫人她們。”
貴生“昂”了一聲,跳到床邊掀開床幔,“少夫人!有受傷嗎?”突然想起這樣不合适,又趕緊退開了。
就聽孫媽媽驚魂未定的聲音:“沒事,那人沒近身,就是被吓着了。”
貴生罵道:“光天化日的,還能出這種事!”
定安公府,大周最有權勢的人的府邸,元歡掌握兵馬大權,多少大軍都受他的統領,他府裡自然不缺武功好手。
然而光天化日下有人公然帶刀行兇,一路穿過前院後堂,恍若無人之地,躲過那麼多護院的眼睛,逃過那麼多衛兵的眼睛。
就這麼直奔于荟的房裡。
要不是貴生的娘路過看到鬼祟人影,一面叫身邊的丫頭去喊人,一面忠字打頭赤手空拳就進來了,于荟早成了刀下亡魂。
而丫頭跑了一圈也不見護院衛兵,隻好去找了元肅身邊的貴生,貴生來了,随手拿了個挑簾子用的棍子,才制住了歹徒。
這其中的巧合隻要少了一環,都不是這樣的收場。
明明可以一副藥方的事情,比起光天化日的殺人要隐秘得多,誰也不會傳揚些什麼,人走得幹淨,也沒痛苦。
可偏偏不是這樣,偏偏要選這樣利落的手段,連體面都不要。隻因這裡本就是他一個人的,他就是這裡的帝王,帝王不需要體面,他本身就是體面。他從來如此霸道。
貴生抓起那刺客的臉,喝問:“誰派你來的?”
屋裡死寂沉沉的。于荟捂住胸口,沒有聽到那人說了些什麼,她也不需要再聽什麼答案。
淚水就已經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