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置辦的匆忙，很多東西也沒考慮到，不要緊，等我這幾日慢慢想，将來你若不夠，再來找我也可。還有将來你再嫁，若你哥哥不肯為你挑好夫婿，我自會找他……”
于荟顫聲道：“你，你是要休了我嗎？”
元肄抿了抿唇，搖頭：“不，你我和離。”
體體面面，比休妻好一萬倍，也方便她再嫁。
元肄幾乎沒去看于荟的反應，說完從床上起身扭頭便走。孫媽媽躲在門口，怎麼都叫不住他。
孫媽媽拍腿：“這、這才呆了多久呀，怎麼就這麼走了。”
屋子裡，于荟還在懵着，臉上盡是茫然。
……
皇宮裡，皇帝的銮駕到了東宮，甫一落轎，皇帝就咳了起來。
夏内侍急忙上前給皇帝拍背，又命人奉茶，一時有些手忙腳亂。
說來也奇怪，這些時日皇太女咳得日漸少了，眼看着在宮中調養身子一天天好起來，但他們父女像中了此消彼長的詛咒似的，皇帝反倒越咳越頻繁，這幾個月咳下來，時常能咳出膿血。
沈星瀾已經在殿外候着了，此時也是連忙上前，為皇帝撫胸順氣。過了一會，皇帝總算緩了過來，将手裡的帕子擲了，明黃的帕子上一滴血紅得刺眼。
皇帝握握沈星瀾的手：“老毛病了，沒什麼大事，别這副反應。”
沈星瀾縮回眼底浮出的淚，将帕子放遠了。
皇帝咳了這一回，身體還是虛的，站都站不穩，他尋了一處重坐下來，将女兒招到身邊，揉着膝蓋感歎。
“嗨，你父皇啊，真的是老了，去年這時候還能健步如飛呢，現在就走這麼幾步就腳底打戰，人真是不服老不行啊。”
沈星瀾問：“禦醫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也都是一群蠢蛋！”皇帝氣得吹胡子瞪眼，懶得講究用詞文雅，“說什麼朕年紀大了，經不起猛藥的折騰，就讓朕這麼吊着。都是一群天天吃皇糧的庸醫！早知道這樣，當初不放李神醫走，說不定還能給朕瞧瞧。别看他像個江湖騙子似的，還真有兩把刷子。”
沈星瀾道：“明日就派人去各地尋人，将李神醫找回來給父皇看病便是了。”
皇帝一甩手：“罷了罷了，他指不定在哪遊蕩呢，這種人神出鬼沒的，不用尋他，朕姑且就在這些個庸醫手上過一天算一天吧。”
突然想起韓谌來，問道：“那個韓谌，是不是來京都了？”
沈星瀾點頭：“是呢，都來了一個月了。”
皇帝又吹胡子：“哼，來了這麼久也不來觐見，當真沒把朕這個天子放眼裡。”
沈星瀾笑着撓撓皇帝吹亂的胡子，将它理順了擺到皇帝胸前，“您還不知道他？閑雲野鶴一個，随他去吧。”
皇帝甩了大袖表達下不滿，也就不追究了，反正他原本就不怎麼在意，從前在行宮時，他還常常羨慕韓谌放蕩不羁、自由自在來着。
說起在行宮的時光，皇帝當真懷念。那個時候雖然也是裡三層外三層被元歡的兵圍着，但至少還算自由。頂着個皇帝的名頭，卻不用承擔皇帝的壓力，這樣的生活他過的其實舒服。
有時他自己也覺得，他其實不适合做皇帝，當個舞文弄墨的富家公子其實挺好。
這皇帝愛誰當誰當去。
沈星瀾幫皇帝理了胡須，問道：“父皇今日怎麼來了？”
皇帝這才想起來正事：“你母妃的忌日快到了，想着過來看看你。”
沈星瀾“哦”了一聲。
皇帝摸摸她的頭：“想起來，也有好幾年了。”
沈星瀾道：“是啊，從前做夢還會夢見她，不知道為什麼，來了這兒卻夢不見了。”
“你母妃還留在行宮呢，我們來了這兒，她自然不肯來了。你夢見她，她都同你說些什麼沒有？”
“說兒臣又瘦了。”
皇帝又歎。現在的沈星瀾比起她母親還在時，模樣簡直天翻地覆，說瘦了都是往美化了的說。
皇帝自責：“也怪生你生的太晚，你母妃走的早，朕也不知道還能陪你幾年。到時你一個人孤孤單單的，也沒個人罩着。”
沈星瀾抹了眼底的淚，“父皇長命百歲，能陪兒臣好多年。”
皇帝笑道：“什麼長命百歲，朕也就是個凡人，凡人能活到六十就是長壽，朕都快五十了，還能活幾年啊？”
臣子們恭維的那些“千歲萬歲”之類的也就是屁話，這點他清楚的很。
皇帝忽然撓撓下巴，“說實話，這幾日朕一直在考慮你的婚事，父皇年紀大了，得讓你有個能托付的人才好。”
“今年篩選上來的青年才俊裡，有個姓陸的十分不錯，人年輕，長得也好，重要的是他人老實，朕已經點了，讓他在國子監，朕覺得呢……”
談起女兒的終身大事來，似乎有些羞赧，話說到一半，他隻挫着膝蓋略有猶豫。
沈星瀾星月一般的眼睛望着皇帝，隻問：“這事丞相知道嗎？”
皇帝就不搓膝蓋了，他沉默了一下，回她：“丞相之前來，想讓朕把你配給他的次子。”
沈星瀾道：“是元肅。”
皇帝又怨又恨：“他們要朕的命也就罷了，可現在還來打你的主意，朕就你這麼一個女兒，那個元肅，那個元肅他怎麼能配你……”
“這段時間朕想明白了，從前是朕太軟弱，才淪落到這種地步……朕想明白了，朱目深說的對，到了該争的時候了！朕絕對不會答應……要是他們逼宮，朕就拿劍和他們去拼！看他們敢不敢弑君！”
皇帝的眼睛放空了，像是在喃喃自語，宮人們噤若寒蟬，整個院子裡隻聽得見他的喃喃聲。
“沒有用的。”沈星瀾說。
皇帝握住她的手：“瀾兒，你不要怕，這次朕絕對不會再退了。”
“不是的。”沈星瀾搖頭：“咱們既然來了這兒，又立了儲君，兒臣怎麼能和一個毫無背景的人成婚呢？京都裡裡外外都換成了他們的人，就算您選了别人，隻怕連聖旨都發不出去。”
皇帝的目光放空了。
沈星瀾話鋒一轉：“再說，兒臣願意嫁元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