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了,秋風掃去門前冷灰,被隔絕在外的熱鬧嘈雜忽而全數吹進屋子。
秀珠握住沈星瀾的手,将它們放進自己的手心裡,徐徐地哈着熱氣。
手怎麼這樣冰啊。定是被風給吹着了。
侍女内侍們都圍到門口,嘻嘻笑道:“驸馬爺,驸馬爺請賞!”
門口人圍了個水洩不通,人群裡元肅的聲音略顯無奈:“來得匆忙沒準備,待明日。”
若是換了旁人,定要好好調笑一番,讓姑爺回去拿了賞錢再回來,不然不給見新娘子。
但眼前是元肅,他們見着先行就畏懼三分,隻趁着今夜大婚這一遭,瞅他目盼神飛不似平常,俨然心情大好,姑且大着膽子攔住他。
宮人們俱笑:“明日可不成!這會兒讓咱們殿下好等,驸馬爺今日必得要賞些東西才能放行!”
被淹沒在人堆後的元肅不知做些什麼,忽見一塊打着金紅雙色同心結絡子的羊脂玉佩翻到半空,悠悠落進一片花紅柳綠中,登時翻起千層粉浪綠波。
元肅嗓音溫和:“拿去給大家買果子。”
看來心情确實大好。
侍女内侍們俱笑着伸手去搶,好不熱鬧。
這頭的秀珠翻了個白眼:“一個個的,都趕着巴結。”
司馬啟要求沈星瀾敬茶的時候她們已被逼退出去,但在門外,秀珠還是看見沈星瀾大庭廣衆下端起了茶盞。
自此之後,沈星瀾的手就一直涼着,再熱不起來。
秀珠是見識過元肅的做派的,心裡對他甚是畏懼,當初聽說皇帝有意把皇太女許給他時,秀珠簡直驚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
她不懂這些彎彎繞,隻不明白皇帝好端端的,為什麼要把自己最寵愛的小女兒嫁給這種人。
但殿下說:“以後他就是你們的驸馬爺了,都别在他面前擺臉,他不是我,他生氣了會抽你們鞭子。”
“還有啊,以後你們待他,就和待我一樣,聽見沒?”
秀珠一點都不明白,但她隻能把頭點了又點,都記下了。
驸馬爺,得對他好!對他好了,他才能對殿下好,他對殿下好,就什麼都好!
但聽腳步聲忽近,秀珠被吓了一跳,不由退開兩步,就見喜服加身的元肅如一陣風般闊步繞過屏風,轉眼已近床前。
“她怎麼樣?”他問。
誰?驚魂未定的秀珠才反應過來,他問的是誰。
秀珠還沒回答,蓋頭下的沈星瀾已開口:“慎之哥哥,我挺好的。”
她還肯叫他慎之哥哥,說明她沒惱他。
隻要不惱,那就好。
元肅就定定站着,透過紅紗望着她。秀珠去瞅元肅的臉,卻見他臉上如雲蔽日,看不出冷意,卻也無太多喜意,隻霧蒙蒙地遮了他的全部情緒。
他就這麼隔着蓋頭看着她,看了半晌。
隻聽他說:“你們先出去。”
喜婆趕緊上來:“驸馬爺先别急,還得喝合卺酒這流程才能完呢!”
元肅側目:“不急,等會我自會叫你們。”
喜婆察言觀色,立馬就不敢再勸了,識相地拉了秀珠等人就往外走。
秀珠被拉出寝殿,一把扯開手,嘟囔道:“拽我做甚!殿下都沒叫我出去。”
喜婆趕緊捂她嘴:“我的姑奶奶,可小點聲吧!”
轉身去關寝殿的門,但見屏風露出的喜床一角裡,元肅已經一手撩開沈星瀾頭上的紅紗,屈身引頸去吻她。
要死了!喜婆老臉一紅。這元校尉怎麼還是個猴急的人呐?真沒看出來呀!
“怎麼了?”被喜婆拉散了衣袖的秀珠一邊整理,一邊疑惑地問。
“沒什麼,沒什麼。”喜婆大袖扇風,涼快起燒紅的臉,“可不就是那些事嗎,别大驚小怪的!”
秀珠不懂:“什麼事?”
喜婆心裡白她一眼:到底是未經人事的丫頭片子,說了你也不懂。
這宮裡都是些什麼草台班子呀,連個試婚丫頭都沒有,也沒個人教一教,一個個還跟什麼都不懂的小屁孩似的。
喜婆腹诽。她也是大戶出身的外命婦,自然看不上這些安排,隻覺得養在宮外的小殿下身邊人都太無拘無束了些。
大戶家裡都是肅穆森嚴的,何曾有過這許多嬉笑吵鬧,小門小戶似的。
元肅将溫熱的唇覆上來的時候,沈星瀾的身體明顯顫了一下,因她隻是個剛及笄的少女,從未與人有過肌膚之親。
但她沒有去躲,隻靜靜迎着他的吻,略顯淩亂的呼吸拍着元肅的鼻尖,氣若幽蘭,将他鼻腔裡嗆人的酒氣沖得潰敗。
元肅不想止步于此,他很想撬開她的唇齒,往裡深入,更進一步……
但元肅還是松開了她。
睜開眼,去看沈星瀾的神情。
沈星瀾亦睜了眼,羞赧的兩團粉暈還在雙頰上高高地挂着,她沖他一笑,燭影紅妝裡,她十分動人。
她臉紅着,嘴角挂着笑,一切都得體。
但她的眼裡卻沒有笑意。
元肅炙熱的目光黯淡下來。
白天那件事,她還是怨的。
若非如此,她必不會用那樣的說辭。
作為大周公主,出身帝王之家,她自有她的尊嚴,隻是權勢不在她,才能甘受胯下之辱。
甚至,她嫁給他,也隻是權宜之計。她根本就不喜歡他。
元肅的身子冷了幾分。
“怎麼了?”沈星瀾不解地喚他,将他的神态變化盡收眼底。
元肅略回過神,隻淡淡地回:“我讓他們進來。”
他沒提今日發生的事。
這件事他也無需解釋。
她怨他也好,不喜歡他也罷,都不要緊。
他有的是時間。
待來日,他可以慢慢補償。
喜婆宮人們魚貫而入,合卺酒已經備好。
元肅照例挑開沈星瀾的紅紗蓋頭,再次見到她那張紅彤彤的羞赧臉蛋。
元肅道:“喝下這杯酒,你我便是夫妻了。”
沈星瀾回他:“是。”
兩人交臂飲杯。
禮成。
寝殿裡,宮人們都退了出去。
帷幔放下,四合俱寂,隻留沈星瀾一個人身處偌大的拔步床中。錦被沉沉壓着,她翻了個身,仍覺得喘不過氣。
再翻身時,元肅已上了拔步床,掀開喜被,近到她身旁。他一言未發,隻張開手臂,就從後面将她全然擁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