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谌不樂意了:“你還不放心我?我手上把着力道呢,怎麼會傷着他,放一百個心吧你,保準把驸馬爺全須全尾地還給你。”
沈星瀾差點扶額,院子裡一衆侍衛也都扶額。
這麼大言不慚的,他們還是第一次見,要知道元肅這個司隸校尉和領軍将軍可不是白當的,若論功夫,整個京都城裡也找不出幾個人能與他比肩。
侍衛們自然是看不上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獵戶,心裡都想:你誰啊你?
幸而元肅臉上不見惱意,轉頭去向貴生吩咐:“去把銀槍取來。”
貴生轉頭去拿了銀槍來。
銀槍遞到韓谌手裡,他于掌間掂了掂,灑着紅纓的槍頭就在空中劃出一道亮眼銀光。
衆侍衛的眼睛均放了光。真是支好槍啊!
元肅劍身出鞘,寬而利的長劍亮于人前也同樣不輸。
韓谌率先出招。
槍尖閃動,呼嘯起幾層風浪,元肅閃身一避,避開了已近面門的槍尖,接着便橫劍上挑,格擋開槍身,翻手前刺,兔起鹘落間,槍退而劍進,原兩人的攻守瞬時有了轉換。
韓谌手腳靈敏,僅僅這一息之間已經轉了幾個招式,刺、挑、點、攔、撥,紅纓如垂絲紅海棠,憑空在兩人之間開出一路。又是幾串點刺,元肅側出胸膛,刺出長劍,逼退迎面而來的韓谌。
元肅的靈敏不如韓谌,但兇狠淩厲更甚,此時這劍刺來,速度力道甚兇,直逼得韓谌退開幾步,險些腳下不穩。
剛站住就聽元肅說:“韓先生切莫因為懼我畏手畏腳,盡管放開了打!”
我懼你???韓谌擡頭看到微揚下巴的元肅,簡直要氣暈過去。好好,你來認真的是吧。
“剛才是讓你。”他揉揉鼻尖:“現在不會了!”
他長纓進刺,銀蛇遊走紅花點綴,元肅定睛凝神,知道這次對方是用上全力了。
很好,這便是他要的。剛才韓谌扭扭捏捏收着打,他看不出太多虛實,此時激将他逼出全力,方才看清了他的全部招數。
壽春韓家雖名不見經傳,但是槍法确是用于實戰的,正所謂一寸長一寸強,在這空曠的院落裡使出來更能發揮餘力,元肅稍一評估,便知道韓谌并不會弱于他。
師父如此,若傾囊相授,徒弟必不會差到哪去。更何況,她小時候便有單挑三個成年衛兵的戰績,傳到京都城裡,人人稱贊。
銀槍撥開長劍,緊接着就是向内一挑,力道不必太大,僅憑動作靈活轉換極快,就足以在兩人交鋒的狹小空檔裡破開空氣呲呲作響。
衆人低呼聲裡,槍頭忽地撕拉一聲挑破了元肅胸口的衣衫。元肅退離了三寸,站定後低頭瞅了一眼胸前的破口,臉上并無驚色。
院裡衆人捏了把汗,怎麼差點被人傷了要害?
但韓谌不見喜色,隻疑惑:“怎麼走神了?”
對戰都能走神,這是有多看不起自己啊!韓谌很不服,覺得一定是自己剛剛那招不夠驚豔,沒吸引到他全部的注意力。
不行!這次一定要憋個大招。
元肅指腹撫過挑破的衣袍口子,抿了抿唇:“沒什麼。”
長劍再起如遊龍,他有意逼出對手的家底,必然不會留手,如此淩厲的招式,隻逼得韓谌一時間應對得竟有些艱難。
初始韓谌退而元肅進,銀槍來回格擋鮮有進攻之勢,然韓谌倏爾手腕一轉,槍頭竟主動黏上了劍身,槍身就勢掄出數圈扶搖直上,紅纓灑雪裡,擦出一陣飛星銀花。
噔噔噔脆響中,若非元肅把得緊,長劍此時已被銀槍的震蕩甩飛出去。
不錯!我方才過于淩厲,攻得越多則破綻越多,他能轉守為攻,必然需要眼疾手快。
但這對于力氣有着很高的要求,如果換成女子來,要甩開劍身并非易事,可以隻震開劍尖再側身上挑,稍稍變化招式便能化解手勁不足帶來的劣勢。嗯,這樣可行。
元肅略一發散,腳下已慢了,旁人或許看不出來,但對于對戰中的人來說,速度和敏銳同樣重要,有時慢上一息,都足以攻守易勢。
韓谌動作忽頓,歪了腦袋疑惑地看他。
“又走神了?”
元肅面不改色:“再來。”
韓谌又出招,再三個回合後,銀光又停。
韓谌氣惱地手指地:“你要是再走一次神,我可真傷了你了!”
元肅微微讪笑:“放心,我就是站那不動,你也傷不了我。”
這人!韓谌很想揍扁他那張臭臉。
“看起來,韓師傅好像是要厲害點哦。”秀珠小聲說。
“啊。”流輸低低地驚呼:“那驸馬會傷着嗎。”
秀珠白她一眼:“你這麼關心他幹嘛呀,殿下都沒說什麼。”
流輸把裙角扭成了麻花,眼睛卻還緊緊盯着院落中央,生怕哪一晃眼,銀槍真會把元肅給傷了。
“不會的。”忽聽沈星瀾說:“他隻是有點心不在焉。”
秀珠、流輸都是外行,外行人看的是架勢上的強弱,眼看韓谌攻的多守的少,自然會認為他更勝一籌。
但沈星瀾看的明白,元肅隻是心不在焉而已。
在想什麼呢?
她不知道。
兩人切磋了幾十個回合,終于都收了手。
韓谌拱手:“承讓。”
結果上,他确實稍微壓了元肅一頭。但是韓谌也高興不起來,總覺得被人有意讓了似的,赢得不夠痛快。
元肅一收劍:“韓家槍法果然名不虛傳。”
搞得好像你聽過韓家一樣……韓谌沒揭穿他,接過下人端來的茶盞咕嘟咕嘟一口喝了。
元肅接過茶盞,見兩人已遠遠地與衆人隔開了,忽問:“我聽宣平說,她的槍法就是你教的?”
韓谌道:“那還能有誰?”還是蠻驕傲的。
元肅道:“若她身體還好着,想必現在也不輸你。”
韓谌鼻子一哼:“那還用說?我教出來的人自然不比我差。”
說到這裡,又不免痛心,當年他的小徒弟多麼優秀啊,事事都要強,事事都最強,與現在簡直判若兩人。
這一切都拜你爹所賜,早知道剛才應該使出十二分的力氣,非給你紮兩個窟窿不可!
他惡狠狠地瞪過去,看到元肅默默拿起茶盞,一口悶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