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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皇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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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師傅所言甚是!”薛清笑靥清朗。

下一刻,他卻露出狡黠的神色,話鋒一轉問姚月娥到,“那姚師傅可知薛某為何要讓姚師傅試茶?”

姚月娥搖了搖頭。

許是為着她這獨一份的坦然,薛清笑道:“常言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故某以為,制盞者若欲為至善之盞,非知茶事者而不可為。”

一席話說得姚月娥愣住。

薛清見她一副恍若失神的模樣,就知道她其實并沒有聽懂他的意思,不過倒也無甚所謂。

他了然地将目光落在姚月娥随身攜帶的那個包袱上,伸手延道:“姚師傅帶的東西,拿出來吧。”

“诶!”姚月娥欣喜,側身将包袱放上了身前的茶案。

包裹的布料一層層揭開,露出裡面兩隻疊放在一起的撇口盞。

她小心翼翼地将東西捧了出來。

随着杯盞落到茶案的一聲脆響,姚月娥發現方才從薛清眼裡看見的那點興然,一瞬泯滅了。

“姚師傅說我要尋的盞,就是這兩隻黑釉盞麼?”薛清語氣溫和,依舊是笑着的。

姚月娥點頭。

新帝愛飲茶,尤愛白茶,特别是經過茶筅擊拂,雪色茶沫咬于杯盞,久久不散。故而為了便于觀察茶沫的顔色,點茶當以黑盞為佳。

薛清卻擺了擺手道:“可這樣的黑釉盞,定窯早有燒制的傳統和成熟的技藝,薛某何必……”

話音未落,姚月娥已将兩隻黑釉盞在薛清面前排開。她取出其中一隻遞與薛清,問他到,“薛老闆所說的黑定盞可是這隻?”

“正是。”薛清道。

姚月娥不言,隻取來另一隻黑盞,并列呈于薛清面前,而後以取茶的茶匙逐一敲擊了一下。

兩聲脆響一前一後地響起,薛清怔忡地向姚月娥确認到,“材質不一樣?”

“是。”姚月娥将一隻黑盞呈到薛清面前,“這是由含鐵量高的黏土燒制而成,所以敲擊能聞金屬之聲,而這一隻……”

姚月娥依然用茶匙敲了一下,是清脆純淨的銀鈴之聲。

此時的夕陽金泠泠的灑下來,是碾碎了的杏子黃,姚月娥持盞行至窗邊,推開了半掩的窗棂。

亮閃閃的陽光下,她手裡那隻黑釉盞竟然透出點點金沙,密密層層,像上好的織金黑緞。

薛清一時驚愕地說不出話來。

當下品茶鑒盞,最講究的便是雅韻二字。青瓷、黑瓷雖雅,但色調單一層次不足,比起姚月娥手中的這隻黑金盞,便顯得韻味略淺。

姚月娥眼中華彩熠熠。旋即她又來到案邊,将束口盞裡剩下的一些茶湯分入了盞中,以手勢邀請薛清品鑒。

薛清淺嘗,雖茶湯回味仍帶苦澀,但口感卻比方才要好了許多。

他詫異,以眼神詢問,姚月娥淺淡一笑,道:“這也跟燒盞所用的高鐵泥胚有關,不僅如此,這盞壁厚保溫,表面不像一般瓷器光滑,故利于茶沫咬盞。”

言訖,她又将薛清遞給她的茶和自己這杯放在一處,咬盞效果立見分曉。

薛清卻沉默地拾起姚月娥的那隻黑金盞,對她道:“盞是好盞,可姚師傅趕在薛某入建州的當日就登門拜訪,想必自薦不是目的,而是引子。”

薛清說着話,廣袖一揮坐回了案後,撐膝看向姚月娥道:“說吧,姚師傅想要薛某做些什麼?”

終于話至主題,姚月娥也不繞彎子,言簡意赅地道:“薛老闆若想訂購我家茶盞,出貨我們會盡力滿足,隻是……”她一頓,複又道:“隻是……能否請薛老闆先替我督辦一批泥胚和燒制所用的木柴?”

面前的人先是一怔,而後便笑出了聲。薛清目光灼灼地看向姚月娥,問她道:“敢問姚師傅這麼急着想要一批原料……隻是為了燒制薛某的訂單麼?”

話至此,姚月娥沒想隐瞞,将自己在建州的遭遇全都交代了。

薛清聽完卻抿唇苦笑,搖頭對姚月娥道:“姚師傅與薛某一樣都是生意人,該知道生意人都是逐利的。換句話說,從姚師傅身上,薛某還看不到足夠的利益,值得讓我冒着損失一批原材料的風險,去幫姚師傅這一次。況且……”

他忖道:“姚師傅聽口音并不像建州本地人,生意出了纰漏還可一走了之,可薛某家業龐大,又是替聖上辦事,倘若出了岔子,那可是有負聖恩的大罪。姚師傅也别怪薛某人浮于事,畢竟,這本就是一份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差事。”

推心置腹的一番話,姚月娥找不到理由反駁。她不想放棄,可還沒等她再說些什麼,薛清已經态度決絕地示意一旁的丫鬟将她請出去。

街口的夕陽此刻隻剩最後一絲絢爛,姚月娥拎着包裹,失魂落魄地步入棠眠閣外晚歸的人潮。

閣樓上,薛清立在窗前,沉默地注視着人群裡那個略顯單薄的身影,眸色幽暗。

小丫鬟湊過來,看看他又看看樓下的人,不解道:“郎君想幫他?”

薛清沒有否認,點頭利落地吐出一個“想”字。然而下一刻,他又歎氣道:“可想是一回事,能又是另一回事。你方才沒聽葉少卿說,這閩南路的水深着,這灘淤泥裡有哪些人,将來又會牽扯出哪些人,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全然不是我們薛家一介商戶可以參與的。”

“哦……”小丫頭似懂非懂地跟着歎氣,繞一圈,忙自己的去了。

一點斜陽從窗縫探入,正巧落在丫鬟轉身後的一側耳珠。上面那個紅玉髓的墜子晃悠悠打着秋千,薛清身形一滞,倏爾愣住。

他想起方才姚月娥邀他鑒盞的時候,那同樣瑩潤飽滿的耳珠上,似乎是有一個小小的、幾欲不見的洞眼……

是耳洞愈合後才會留下的痕迹。

可是……姚師傅一個男子,又怎會有耳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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