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昨夜黎度恒倒是睡得不錯,至少沒有再夢見綿綿。
綿綿啊……
這像一個太古老的名字。
那是他的妹妹,自從他來到這個世界以後就再也沒有見過的妹妹。
是的,他來自另一個世界。
一個和這裡很像,但又很不一樣的世界。
原本的世界靈氣充裕,就連他這種下等靈脈也能感受到天地間那股清澈透亮的氣息,可這裡……這裡的靈氣似乎處于枯竭狀态,幾乎所有修者都因無法順利吐納靈氣而使修行處于停滞狀态。
不過靈氣充不充裕和一開始的黎度恒沒關系,那時他還不是修者,滿腦子隻想着怎麼回去。
綿綿受了重傷,又被諸多門派圍剿,身邊僅有他這麼一個派不上什麼用場的哥哥和一個同她們年紀相仿的忠心女仆阿筝。
直到現在,他還記得那段噩夢一般的歲月,像耗子似的随時都要東躲西藏。
可明明綿綿不是耗子,是下一任朱雀帝君,所以他們才要盯上她,因為她的靈骨和尾羽能制成法器朱雀羽琴,得到那法器便能躍升好幾個境界,說不準還能獲得和魔尊凃劫的一戰之力。
天下有且僅有一隻的朱雀,上一任朱雀帝君死後靈骨重回大地,在他屍身之上結出的神蛋孵化出的朱雀綿綿,在那些人眼裡就隻是制作朱雀羽琴的材料。
很多人以為朱雀是神獸,但實質上朱雀是神,若他們能耐心一點,等到綿綿長大,或許就不用什麼朱雀羽琴。
可惜他們等不了了。上一任朱雀帝君——他們的父親死得太突然了,綿綿長大至少需要百年,與此同時整個仙界隻剩青龍帝君苦苦支撐,凃劫不知用什麼方法吞噬了白虎帝君,白虎帝君主戰,神力中本就帶着兇煞之氣,化為凃劫的骨血後更是戾氣大增,可謂如虎添翼。
而玄武帝君……傳說玄武帝君能蔔善算,自白虎被吞噬後便潛入深海,不見蹤迹,并不現世護佑萬民。
或許有人會問,既然朱雀帝君隻有一個繼承人,那為何綿綿會有哥哥,世上會有一個黎度恒?很簡單,朱雀帝君一生能有很多後代,與人類女子生的,與靈獸鳳凰生的,甚至與妖魔生的,但繼承人隻能是那個天地靈氣凝成的後代,也不一定非要在前一任帝君死後才會出現,若前代想要提前退位,可以拔下自己尾羽埋入土地,屆時天道就會得到信息,尾羽就會變成神蛋。
潇灑了一輩子的前任朱雀帝君沒有察覺危機将至,所以綿綿才會在他死後才出生。
這麼多年,父神的孩子走得走散得散,最後綿綿身邊也隻留下黎度恒這個哥哥。
黎度恒不敢想他忽然消失後綿綿過得是什麼日子,會否已經不存在于世上了,可他試過很多方法,沒有一個能穿越世界。
後來他的叛逆頑劣,也帶着一點自暴自棄的意味。
既然回不去了,他還努力做什麼?
本就隻有下等資質,是師尊遊曆時偶然救下了他,才把他撿回師門,這事于他是福也是禍,讓他得以接觸這個世界的法器,習得這個世界的法術,但結果卻一而再再而三告訴他,一切都沒有用,回不去就是回不去。
黎度恒自問胸無大志,也不存救濟世人的仁慈,少時起他就隻有保護綿綿一個夢想,現在連這個夢想也破滅了,叫他如何自處?
他在那裡唉聲歎氣,臉上卻莫名其妙挨了一折扇。
捂住鼻子,他看見師兄又在笑。
“在想什麼?這麼入神?”打完他以後,師兄展開折扇給自己扇風,似乎隻是随口一問,又似乎真的關心。
黎度恒看着扇面上的“志在四方”,一時無話。
“師兄,這是什麼時候買的扇子?”良久,他還是忍不住問。
“剛才呀。”師兄把扇子遞到他眼前,“在你走神的時候買的。”
“呃……可是……師兄身上有錢嗎?”他疑惑地打量着師兄。
師兄這人入玄門前似乎身份很高貴,頗有些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意味,一般也不記得出門要帶銀子,跟屁蟲黎度恒才是他的錢袋子。
師兄從袖中摸出一個精緻的錢袋掂了掂。
黎度恒一眼就看出那是自己的錢袋子。
是什麼時候到師兄身上的?也是剛才嗎?
可師兄幹嘛大費周章就為買把扇子?平時師兄有這些閑情逸緻嗎?
看穿黎度恒心裡的疑問,晏宿醒輕笑着把扇子放到他手上:“你再仔細看看。”
嗯?
黎度恒低下頭,照晏宿醒的話仔細觀察那扇子。
看着看着,他好像發現“志在四方”四個字好像動了幾下。
字怎麼會動呢?
他抹了一把眼睛,疑心是昨晚沒睡好,導緻眼睛花了。
可頃刻間那缥缈的字符便化為實質,毫無征兆直撲他臉面而來。
黎度恒大駭,丢下扇子急退幾步,匆匆拔下頭上那根灰色發帶應戰。
發帶看着不起眼,實則是黎度恒的本命法器——聚煙绫,可以随意變換長短,且極難被斬斷,揮舞起來能算一根具有靈性的小鞭子。
“志在四方”在脫離扇面後便分裂開來,墨水化作無數漆黑長蟲,但若說是長蟲它們又一點不受重力困擾,硬生生懸停在半空,被聚煙绫打了也并不消散,甚至這醜陋的東西似乎有智識,能夠繞過聚煙绫繼續沖着黎度恒來。
被這東西咬了倒也不痛,就是很煩,黎度恒不堪其擾,催動體内的劣質火靈根點燃聚煙绫,将被裹在其中的長蟲焚燒殆盡,至于咬在他臉上的那幾條……
正發愁呢,他就感覺到一個靈活的東西掠過他臉頰,将長蟲們直接劈成幾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