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盈然沒想到,黎度恒醒來後想到的第一個人竟然會是她。
季師兄來叫她的時候,她正在味如嚼蠟地嗦面,聽到這個消息筷子都吓掉了。
“我……?”她半信半疑地指着自己,“為什麼要見我?”
“我哪兒知道?等下你自己問他吧。”
就這樣,褚盈然抱着滿肚子問号走進了房間。
黎師兄暈了三天,前幾天都是命在旦夕,為了救他那個被定義為“邪修”的神醫曹廣凡用上了所有能用的草藥和仙丹,弄得滿屋子都是中藥味。
褚盈然不喜歡中藥味,進去的時候忍不住皺了皺鼻子。
坐在床上的黎師兄面色像紙人一樣蒼白,黑色的發絲灑落在肩頭,棕紅色的桃花眼茫然地看着前方。
明明是充滿病氣的模樣,不知怎麼卻讓褚盈然的心髒漏跳了一拍。
平時不覺得,可黎師兄脆弱的模樣……頗有些我見猶憐的意思,讓褚盈然聯想到被欺負的小狗,于是不自覺想要揉揉他的頭。
更要命的是,黎度恒見她進來,原本空泛的眼眸中忽然鍍上一層星光。
“師妹!”他的嗓子還有些沙啞,但不妨礙傳遞出他的欣喜若狂,“你還好吧?”
褚盈然其實不知道他為什麼是這樣的态度,可一個小姑娘被人這樣看着,臉上便不受控制地浮上一層薄紅。
她吸了幾口氣,期期艾艾道:“我……我沒事,多謝黎師兄救了我。”
黎度恒大幅度地搖搖頭:“沒關系,是我要謝謝你……呃……不,我倒也不是那個意思……”
“……黎師兄?”褚盈然聽到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黎師兄想說什麼?
為什麼說該是他要謝謝自己?
“哎呀。”黎度恒懊惱地撓撓頭,“我不是說你受傷很好,我想說的是……”
謝謝你讓我救了你。
呃……
這話聽着也有歧義。
他想表達的是他很高興能證明自己不是廢人。
沒能保護綿綿,沒能打過狼妖,也沒能赢過戴上白面具的陳珍瑤……可至少他救了師妹不是嗎?
現在能夠保護師妹,那或許将來某一天……
他偷偷瞥了立在身側的晏宿醒一眼。
或許某一天,他也能成長為讓師兄刮目相看的修者,也能……有資格站在他身邊。
黎度恒話隻說了一半,讓褚盈然有些摸不着頭腦。
她想開口問問,卻感覺有一道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
那視線存在感很強,而且帶着一點微妙的冷意。
可那視線來自哪裡?
她慌張地左看看右看看。
季師兄雙手環胸,百無聊賴地扣着手指;黎師兄盯着她傻笑;晏師兄……晏師兄看着黎師兄,眼神很溫柔。
沒有人那樣看她啊?
難不成活見鬼了?
“師妹,你怎麼了?”黎度恒馬上發現了她的異狀。
“我……”褚盈然把身上的衣服裹緊了一點,“這裡……沒别人了吧?”
黎度恒噎了一下。
什麼叫沒别人了吧?
“那個就是……”褚盈然自己也覺得荒唐,垂下眼睛不好意思道,“剛才好像有人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奇怪的眼神?”黎度恒又撓了撓腦袋。
一般撓腦袋隻是習慣性動作,并不能幫助他思考,但今天不知道怎麼了,竟然還真的讓他“撓”出了頭緒來。
“哦……何昭昭!”他如臨大敵地掃視屋子,“那丫頭去哪裡了?”
“溜了。”季卓來垂頭喪氣地用腳指了指地上散落的捆仙鎖,“她趁你和你師兄大戰應天身邊兩個弟子的時候趁機掙脫捆仙鎖跑了。”
“啊?”黎度恒瞠目結舌,“那鬼丫頭這麼厲害,捆仙鎖都能掙脫?”
季卓來“啧”了一聲:“畢竟她也拜了應天當神尊,誰知道他們還會什麼損招?我都懷疑他是故意放出青面具和白面具來調虎離山的。”
“調虎離山?”門驟然被推開,曹廣凡語氣不善地端着湯藥進來,“您當時可确實是想抓我吧?”
季卓來沒想到說曹操曹操到,尴尬地吐出半截舌頭:“我……我也是奉師門之命嘛,嘿嘿,您放心,您現在是我們師弟的救命恩人,我們不會再為難您了!”
曹廣凡面露嘲諷:“那我還得謝謝您?”
“不敢不敢。”
黎度恒趁着季卓來和曹廣凡鬥嘴縮回被子裡裝死。
大老遠他就聞到那股刺鼻的中藥味兒了。
前幾天他昏迷着被灌藥,連夢都變得極其苦澀,更不要說現在他醒着。
也不知道到底是用什麼藥材熬出來的,味道古怪到耗子也要退避三舍。
“咦?你們不是說他醒了嗎?”曹廣凡被季卓來打了岔,沒看見黎度恒坐起來的模樣,質疑道,“怎麼還暈着?”
一直沒說話的晏宿醒笑了笑,語氣溫柔地能掐出水,内容卻很殘忍:“裝的。”
黎度恒在被子底下不出聲的大罵,好你個黑心狐狸,怎麼說賣我就賣我?就不能裝一會糊塗嗎?
“也……也可能是剛才醒着,現在又睡着了?”褚盈然眨着眼睛,态度自然地給黎度恒找補,“您知道的,黎師兄傷得很重,所以很容易困吧。”
看啊!小師妹就很上道!
不愧是我救下來的人!
黎度恒感激涕零,恨不能握着小師妹的手跟她義結金蘭。
“嗯?”
但顯然曹廣凡不是好忽悠的,兩個人的話他都不信,把湯藥随手放在桌子上,拉過黎度恒垂在被子外的手腕給他診脈。
診完脈,他結成“川”字的眉頭松開,毫不留情地拍拍黎度恒的手臂:“醒了就起來吃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