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黎冕想要跑向薛乾,卻被凃劫擋住了去路。
“好了小姑娘。”凃劫興奮道,“煽情時間結束了,接下來該是我和你的時間了。你不來的話……我可又不知道會去哪兒哦?”
說完根本不給黎冕反應機會,變成一道黑煙飛出了被劈開的山頂。
“少主,别去!”阿筝急道,“那凃劫定是在耍詐!”
黎冕咬了咬牙:“但我必須得去。我不能看着凃劫就這樣跑了!阿筝,哥哥就拜托你了!”
她毅然決然化作霞光追了出去。
“少主!”
“綿綿!”
阿筝和黎度恒的聲線不約而同交織在一起,就連薛乾也遲滞地擡起眼睛。
可是綿綿沒有回頭。
阿筝立即變回鳳凰原身跟了上去。
黎度恒抽出佩劍想要禦劍飛行,手卻被一個力道按住了。
他驚疑地回頭,發現原來是晏宿醒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恢複了知覺。
“别去。”晏宿醒低聲說,“接下來的事,不是我們凡人能左右的。”
薛乾顫顫巍巍站起來,向着黎冕消失的天空伸出因為靈力流失而幹枯的手。
他沒有呼喚。
他不能呼喚。
黎度恒注意到他的動靜,刹那間無法描述自己的心情。
在知曉薛乾的故事後他就明白了。
他和薛乾并不是對立的。
黎度恒同樣經曆了那個雨夜.
如果他看了銅闆,銅闆也可能是反面。
是反面會怎麼樣?
他會做出和薛乾一樣的選擇嗎?
吊詭的是,他覺得他會。
所以他無法責怪薛乾。
看似他們兩個的選擇截然相反,實質上他和薛乾之間的阻隔隻有一線,就如硬币正反兩面,永世不會相見,卻背靠着靠。
所以他才如此憎恨薛乾。
所以他必須殺掉薛乾。
和薛乾讨厭他是一個道理。
假設要殺掉他……那麼此刻就是很好的時機。
黎度恒握住聚煙绫,眼神前所未有的淩厲。
從出生到現在,他第一次具有如此鮮明的殺意。
但晏宿醒再度按住了他的手,沖他搖搖頭。
“師兄?”
“我有話同他說。”晏宿醒從他手中抽去聚煙绫,溫柔地系回他的馬尾上,“等一等好嗎?”
“師兄,你知道我和他……”
“噓。”晏宿醒比了個“安靜”的手勢,“度恒,先讓我和他聊聊。”
黎度恒遲疑地點點頭。
晏宿醒走到薛乾身邊,扶住他站立不穩的身體。
“宿……醒?”薛乾聲音沙啞,似乎就連講話都會耗費過多體力。
晏宿醒露出一個與往常别無二緻的笑容:“師尊,恭喜您。”
“恭喜……?”
“恭喜您終于可以釋然了。恭喜您不必再面對無解難題。”他的視線若有若無地落在身後床上的朱雀羽琴和沉睡的黎期身上,“其實您應該早就想到了吧?即便用‘枯骨生花’複活前任朱雀帝君,一切也注定回不到從前。您肩上的擔子終于卸下,您終于可以自由了。”
薛乾酒紅色的眼眸蒙上一層水霧:“是這樣嗎?”
“是的。”晏宿醒的聲音很溫柔,“您眼中的地獄已經消失了。”
薛乾望向被綿綿劈開的洞穴頂部。
“宿醒……你覺得我……可悲麼?”
“如果我會覺得您可悲,那麼當初我便不會選擇成為您的弟子。”晏宿醒說,“以前您總說不要指望着天道會站在自己一邊,可到頭來,天道最後還是選擇了站在您一邊。”
“……站在我一邊?”
“我不否認您曾經鑄下大錯。但世間大多數人犯了錯便一條路走到黑,他們遺忘了當初的自己,抹殺了當初的自己,并為自己變成了另一個人而沾沾自喜。您曾經也有過這樣的經曆吧?因為選擇了成為薛乾,于是您便決定遺忘‘黎存’,将‘黎存’視為一種錯誤,一種無用。”晏宿醒的眼眸覆上一層哀恸,“如果您順利按照計劃複活了前任朱雀帝君,并帶着那樣的認知死去,才是真正的可悲。但在那樣之前……天道将曾經的您送到了您面前,将沒有被您辜負的妹妹送到了您面前。您回憶起來了,不是麼?”
薛乾呼吸一滞,眼神飄忽地看向黎度恒。
那個少年滿身血污,一臉蠢樣,實力如當初一般可笑且不值一提,任何一個大能随手都能把他捏死,還被師其灼利用融合什麼聚煙绫妄圖挑戰根本不可能戰勝的對手。
可是……
他的眼神是如此堅定。
他即便明知道自己的弱小還是會一次次站起來繼續戰鬥。
他熬過了《破骨經》。
他甚至可以不記得圍剿自己的仙門裡有厘陽宗,也不記得那個雨夜鄙視、踐踏他的人叫薛湃。
黎存就是如此沒心沒肺。
黎存本該如此沒心沒肺。
如果不是後來的印象太深刻,薛乾也不會記住什麼厘陽宗,什麼薛湃。
在成為薛乾的日子裡,他記住了太多東西,也遺忘了太多東西。
但其中最不該忘記的,就是“黎存”。
現在想來他簡直不能相信。
為什麼他會憎恨“黎存”?為什麼他會讨厭曾經的自己?
啊……原來……
積蓄的淚水從眼眶中滑出。
不是憎恨,不是讨厭。
是恐懼。
這世上他最害怕的人隻有兩個,一個是“黎存”,一個是綿綿。
甚至,“黎存”比綿綿更加可怕。
他從來不敢想象如果那個少年站在他面前,他該如何向他講述自己的事迹。
他有辦法大義凜然地說什麼“為了大局”嗎?
有辦法說“我變成了你想成為的人”麼?
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