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一直等待着“黎存”。
等着他來殺死這個孱弱又可恥的自己。
是啊,宿醒說得對。
到頭來,天道對他仁慈了一次。
在他徹底變成薛湃的繼任者之前,讓他見到了黎度恒。
一個做出了正确選擇的自己。
一個最有資格诘問他的自己。
“宿醒……”薛乾哽咽着說,“你讓他殺了我吧。”
殺了他,一切就結束了。
但是晏宿醒還是搖搖頭。
“您還有未盡之言吧?”
“……什麼?”
“您沒有話對前任朱雀帝君說嗎?她記得您做過的一切,卻依然稱您為‘哥哥’,依然想要守護您。”晏宿醒的笑容中添了一絲悲憫,“如果您就這樣走了,想過她會是什麼心情嗎?”
薛乾淚流不止。
綿綿……
是啊。
為什麼還要叫他哥哥呢?
不是記起來了嗎?
晏宿醒攙扶着他到一塊大石頭上坐好。
“請您再等一等。”他說,“至少等到朱雀帝君回來,好嗎?”
“……謝謝你,宿醒。”
“您畢竟是我師尊,是教導我養育我的人。所以……不用謝我。”晏宿醒垂下眼睛,“可惜,徒兒未能及時察覺您内心的痛苦,亦無法拯救您。”
薛乾用袖子擦去臉上的淚水。
“這怎麼能怪你呢?我犯下的錯誤……無可彌補。宿醒……我想和黎度恒說說話。”
“您要和他說話嗎?”
“嗯。”
“好,那徒兒去叫他過來。”
晏宿醒把黎度恒拉過來。
“我和你沒什麼可說的。”黎度恒别過頭不去看薛乾。
“我知道。”薛乾抹了一把臉,“我隻是想告誡你……”
“我不會成為你的。”黎度恒猜出了他想說什麼,“永遠不可能。”
“還有……也謝謝你。”薛乾說,“謝謝你救了綿綿。謝謝你來到我面前。”
黎度恒昂起頭。
不知怎麼,他鼻子有點酸。
頓了一會兒,黎度恒問:“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找綿綿?”
“……我?”
“你現在不是很強了嗎?靈力流失也沒有那麼快吧?最後一次……你總該保護她吧?”
薛乾顫抖着說:“我還可以嗎……?”
“既然你已經準備好死了,”黎度恒的語氣很别扭,“有什麼不可以的?”
“好,好。”薛乾強撐着站起來,“走吧。”
黎度恒看向晏宿醒。
晏宿醒歎了口氣。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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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煙停駐在一塊四下無人的空地。
黎冕落在了他對面,舉起手中的重劍。
“黎冕……我等了你幾千年。”凃劫的聲音帶着詭異的激動,“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我知道。”黎冕一躍而起,“我會用這把劍……制服你!”
凃劫的發絲迅速凝結在一起阻擋與他身前形成一面黑色的盾牌,接下了黎冕的劍。
劍砍斷每一根發絲,一聲哀嚎便随之溢出。
那不是簡單的頭發。
每一根發絲都代表一個不甘的靈魂。
黎冕眉頭微皺,往側邊跳躍,踩着不遠處的樹幹借力,再度砍上那面盾牌。
發絲的哀嚎讓她心顫。
眼前好像出現了一雙雙伸向天際的手掌,可往下看去,那些手臂卻沒在沼澤裡,無法動彈,無法呼吸。
凃劫自誕生以來便隻做一件事。
那就是毀滅。
被傷害的人們因為自身遭遇詛咒着這個世界。
但如果有人能夠拉他們一把,誰又願意變成怨毒的厲鬼呢?
黎冕知道那種感覺。
被所有人抛棄。
孤立無援、四顧茫茫。
她還可以提着劍闖出重圍,可是那些無力之人呢?
他們拿什麼去和這世道對抗?
他們是弱小的她。
他們是沒能獲救的她。
就像她不斷輪回中産生的一具具屍體。
發絲纏上重劍時,黎冕主動放開了手中的劍。
“黎冕,你不要你的武器了嗎?”凃劫有些意外,随即又狂笑起來,“難道你還有更好的武器?比如朱雀羽琴?”
黎冕沒有回答。
霞光覆蓋她的全身,少女的身形一點點變幻、膨脹,手臂化形為碩大的赤色羽翼,頭顱上長出了鳥喙。
“哦?現出原型來是要幹什麼?”凃劫饒有興緻地問,“用鳥嘴啄我嗎?”
忽然凃劫被一片陰雲籠罩。
巨大的鳥喙張開,在他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将他吞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