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幫我叫車。”他眨了下眼,說。
有些意外。我搖了下頭,轉過身去,“不用謝,車費轉我就行。”
他笑了下,“好啊。”
送走柳澤後,我慢慢踱步回家。午夜的風很涼爽,會讓人不自覺地想要放松下來。
柳澤家大概真的出了什麼事情。我知道柳家的地址,也知道柳澤當年名下的私宅,但剛剛幫忙叫車的時候,他報的住址不是我熟悉的任何一個。如果柳家一切如舊,他不至于住在那樣狹小的公寓。
我打開手機簡單搜了下柳父所屬公司,能查到的消息寥寥無幾,基本上都是些投融資報道。
第二天早上,我正在廚房熱牛奶,門鈴驟然響起。何悅洋叼着牙刷去開門,見到來人一臉訝異,“你怎麼來啦?”
“我怎麼就不能來了,給你們煲了湯,趁熱喝吧。”是張斐然的聲音。
“大早上喝什麼湯啊。”何悅洋含糊不清道。
“又不是給你送的,給你打電話都不接,真是白養了。”張斐然的聲音越來越近,聽起來平靜克制。
熟悉張斐然的都知道,她說話越平靜沒情緒就說明情緒越上頭。
這是真生氣了。何悅洋接過湯,端進廚房,朝我使了個眼色,示意我去做思想工作。我關掉電源,嫌棄地白了他一眼。
廚房外,張斐然正在打量房間的狀态,不動聲色地觀察桌上兩隻Switch和有共同使用痕迹的鞋櫃,看到我倆的互動,挑着眉搖頭,一臉沒眼看的樣子,“得了,我就順路過來看看,用不着你們打發,喝完湯趕緊上班去吧,我走了。”說着轉頭就要走,看起來似乎真的隻是專程來送個湯。
我趕緊走出廚房,送她出門。
臨近電梯口的時候,張斐然突然問,“周穎,你想結婚嗎?”她平靜地看着我的眼睛,語氣溫和,自然得就像是在問今天天氣如何。
我招架不住,對視了幾秒後将目光轉向電梯門,“阿姨……我暫時還沒想這些事情。”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聽到旁邊傳來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
“悅洋信任你,你替我多看着他點。”張斐然說出這句話後,電梯門恰好開了。她走進去,對我擺擺手,“别站着了,回去吧。”
直到電梯門再次關閉,我都有些怔然。剛剛張斐然說那句話的時候,溫柔又無奈。顯然她跟何悅洋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麼。回到家,何悅洋已經洗漱完畢,正端着兩碗盛好的湯放在餐桌上,聽到門邊的動靜,頭也不擡,“趕緊來喝湯,聞着挺香的。”
我拉開椅子坐下,嘗了一口,确實鮮而不膩,“你媽媽不是G市人吧。”
“嗯,她北京的,嫁給老頭子之後才來G市定居,煲湯的習慣也是來了之後才有的。”何悅洋舀起一塊玉米,說,“那會老頭子一窮二白,放棄G市編制下海創業,張女士相信他能有作為,背着外公外婆從北京跑過來跟他共患難,在家享受慣了的嬌嬌女學起了如何跟當地人一起買食材煲湯……這味道這麼多年都沒變過,不過老頭子已經不愛喝湯了,我出國之後也很少回家,張女士已經很少動手煲湯了。”
“今天突然煲湯是因為你吧。”我看着陷入回憶的何悅洋,問,“你跟你媽媽吵架了?”
“嗯?你為什麼這麼問?”何悅洋擡起頭。我想起剛剛張斐然跟我說的那句話,以及那聲歎息,“直覺。你們之間應該發生了什麼,還有,為什麼你媽媽說你不接電話?”
“哎,”何悅洋放下湯匙,仰靠在椅背上,“王隽年底要結婚了,老頭子除了把自己的案源給王隽之外,還把手頭持有的優質公司股份轉了一部分給他和王青,張女士不同意,但老頭子根本不在乎她的意見,他料定張女士不會鬧大,或者說,他根本不在乎會不會鬧大,如果張女士提離婚分割财産,他還更樂意呢。”
“可這件事跟你又有什麼關系呢?”我問。
何悅洋意味深長地看着我,不說話。我瞬間反應過來,“所以你媽又催你結婚了?”
“嗯,我挂了她的電話,之後就沒接過了。”何悅洋拿起湯匙,淡淡地說,“張女士總想争個輸赢,可人生哪有什麼輸赢。離婚也挺好的,畢竟早就不是一家人了。”
空氣停滞了一瞬,何悅洋又說,“張女士就是太把老頭子當回事。在老頭子那兒,她敗給王青,兒子敗給王隽,自然是妥妥的人生輸家。她這輩子赢慣了,當年跟自個的爸媽證明了自己選的人一定有出息,現在這個證明當然得撐下去……離婚是不可能離婚的,隻能讓她兒子我也來為這道證明加砝碼。”
何悅洋的話裡帶了怨氣,我默默地換了個話題,“你昨天喝多少酒啊,怎麼知道你媽要來查崗?”
“……嘿嘿,管家大叔說張女士昨天下班回來就進廚房搗鼓湯料,我估計她今天一定會來你家。”何悅洋将碗裡的排骨和玉米吃個幹淨,“我就是喝趴了也得趕回你這兒啊。”
“哦對了,”喝完湯,何悅洋突然想起來什麼似地,“基石真的快完蛋了,他們老總很可能被拘。”
我一頓,“你怎麼跟章鳴一樣,被拘就被拘呗,特地跟我說幹嘛。”
何悅洋沒說話,認真地看着我,好一會才歎了口氣,“基石害你家破人亡……小穎,你真的不會怨恨嗎?”
“你是個人,你得有人的情緒。”
直到坐在工位上,我腦海裡還回蕩着何悅洋的話。
可是,有情緒,又有什麼用呢。我當年很有情緒,求了很多人,試了很多辦法,到頭來抵不上他們輕飄飄的一句話。個人在集團面前,渺小如蝼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