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要燒掉牠。姜行想再往前走，卻被一道刀光攔住了去路。

“姜行。”

美人相的聲音如常，卻更顯無情，一聲呼喚，仿佛靜止了時間。

姜行下意識後退，低頭一瞧，自己是魂魄之軀，而那火焰就在自己的身體裡燃燒。

“我阻止不了你，你們這次聰明了不少，至少不是讓你來送死。”

美人相說話還是那般冰冷，但和原先的呆闆不同，牠似乎學會了分析姜行的行為，變得更為理智。

“但陳旭應該沒有這個能力，在你燒毀這棵樹前請告訴我，是誰從中幫助了你們？”

姜行用手護住火焰，他确認眼前的鬼仙就是美人相，可他的記憶卻在否認這一點。

“你是誰？”

“美人相，我們見過很多次，但這應該是真身第一次與你相見。你沒有探知我實際存在的必要，但我需要你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你不怕我殺了記夢？”

美人相的表情被面具遮擋，但姜行能感覺到，牠在發出嘲笑。

“金枝繁生，永生不止，隻要我還活着，記夢就不會死。”

姜行被這群鬼仙折磨得有些精神不正常，再三确定不是自己在做夢後，緊蹙着眉，壓制住打自己一巴掌的想法，面朝美人相，喉嚨裡幾乎要冒出火來，“不對，你不是美人相，美人相不會這麼說話……”

“你隻需要回答我，你們的時間很寶貴，趕緊。”

“我不知道……我被你們這群家夥扔來扔去，莫名其妙到了蓬山，又突然要我燒記夢，我鬼知道幕後主使是誰？！你以為是我想來燒的嗎？你們這群鬼仙自己又不是沒有手，為什麼要我魂魄出竅搞這麼多麻煩事來燒？”

美人相猛地湊近姜行，将他所說的話全部留存在“記憶”當中。

“所以才說你們很聰明。”

“淩芒大人發現你們要燒樹，特命我來取枝，我跟着你隻是因為這回你們用了很獨特的方式。”

美人相說完，側身為姜行讓開了一條道。

姜行不理解，但他知道，隻要燒了這棵樹，他就可以回去。他取出火焰，小心翼翼地捧着火焰飄向前。

那沒了頭顱的木人似乎感覺到了火焰的存在，不等姜行靠近就已伸出枯槁的手。

姜行有些猶豫，見美人相沒有要阻止，深吸一口氣，将火焰遞給了那雙手。

那雙手在接觸到火焰的瞬間，回縮的動作還未做完就成了灰燼。那微弱的火焰在黃金樹上越燒越烈，迅速攀上了整片黃金林。蒼白色包圍了姜行與美人相，在蓬山的一角見證這一生命的奇觀。

“這是什麼火？”

耳畔是獵獵火焰燃燒之聲，美人相的聲音飄渺，有些不真切。姜行看向美人相。牠正注視着這一切的發生。

“我不知道……”

美人相不滿意姜行的回答，但有了姜行一問三不知的先例，沒打算追問。

“再見。”

“等等……”姜行轉身，試圖從對方身上找到“美人相”的影子。

琵琶之聲響徹蓬山，打斷萬物生靈發出的鳴叫。

第一聲，令千萬魂靈禁聲。

第二聲，起了音調，引聞聲之人注目。

第三聲，千萬鐵騎踏江來，凄凄荒草迎日生。

蓬勃的生命力啊，在烈火中綻放，為死亡高歌，為生命的結尾歡慶鼓舞。

本欲離去的美人相駐足停留，安靜望着那棵被漸漸燒毀的大樹。

牠不理解，但牠堅信自己誕生的使命。

記夢想活，牠就去尋法子讓記夢活，尋不到明王就尋其他鬼仙，隻要能讓記夢活下去，牠什麼都可以做。

可在牠一次又一次折下新生的枝條時，記夢從未慶祝過将要到來的“新生”。

“記夢……”

記夢會親近那些由自己控制的血肉，卻又為何不願見到真正的美人相？美人相不明白，但牠知道，自己已經完成了自己的職責。

讓由記憶與夢境構成的記夢忘卻一切，重新生根發芽，繼續活下去。

牠就這樣靜靜地站着，就連身旁的姜行消失了都沒發現。直到火焰燒盡了黃金林，牠才收回眼眸，消失在一片灰燼中。

……

陳旭飛了一個多時辰，尋到了在客棧中暫住的淩芒。

牠收起翅膀，尋着淩芒的氣息找到了牠的房間，卻在開門前陷入遲疑。

“進來。”

淩芒的聲音一來，陳旭隻能開門。

陳旭剛走進房間，房間的門就被一陣風猛地關上，堵死了牠逃跑的路。

“陳旭，第幾次了？”淩芒翹着腿，目光沒有落在陳旭身上，眼眸陰沉至極。

陳旭别開頭，低笑一聲為自己壯膽，“數不清了，反正也……”

陳旭話沒說完，自己的嘴就瞬間合上，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

“那你應該也知道後果。”

陳旭被一股力量按倒在地，無法反抗，隻能默默忍受。

刹那間，牠的皮膚綻開血紅的花，皮肉自發裂開，似要從牠身上剝離。

“真是不聽話的孩子……”

陳旭疼得發顫，沙啞着嗓子，為自己辯解，“無修……無修牠跟着姜行……不殺，是無修的意願。”

聽到無修，淩芒的怒火散去大半，但仍不解氣，伸手一握，強行将陳旭壓制成了一隻大鳥，以金籠困住了牠。

“你自由太久，該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