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主仆兩個相攜慢慢向慈甯宮走着,元春擡頭望着被宮牆切割成一個矩形的藍天,歎道:“我隻覺這宮道太長了,長得似乎永遠走不完似的。”
抱琴低聲笑道:“等回來姑娘封了妃,再封了貴妃,出門也有轎辇坐,那才威風呢,到時姑娘可不會覺得這宮道長了。”
元春忙止住她道:“才同你說什麼來着,慎言。”
抱琴一掩口笑道:“哎喲,我錯了。”
元春卻有些疑惑,問道:“坐轎辇如何威風?怎麼又叫你知道了。”
抱琴笑道:“去年有一遭兒我去領東西,回來的路上正遇上淑妃娘娘的儀仗。當時有個領班姑姑,帶了一班小太監提前拍手兒開路,教路上的内侍衛都面朝牆站好,太監和宮女都低頭跪着,不許亂瞧。我沒忍住,等淑妃娘娘駕到時,偷偷看了幾眼,嗳,那真真是好氣勢、好排場。”
元春嗔道:“膽大的丫頭,怎麼這樣淘氣。沒立時叫他們把你捉了去,已是萬幸,怎麼還得意起來了?你總要記些教訓才好,在宮裡可沒有什麼‘忍不住’,更沒有‘不小心’。千萬仔細些你的腦袋,若是沒了它,将來憑我有多大的氣勢排場,你也瞧不着了。”
抱琴笑道:“姑娘也覺得自己将來是要封貴妃的罷。”
元春輕輕擰了她一下,低聲道:“我同你說的是性命攸關的正經事。”
抱琴笑道:“姑娘放心,抱琴知道了。我當時實在是好奇,便偷偷望了那麼幾眼,以後一定不會了。姑娘沒瞧見,那樣簇簇擁擁的一大群人,實在好熱鬧!有舉瓜的、舉旗的、舉扇的、舉傘的,後面還有烏央烏央的人,捧着香爐、香盒、銀瓶那樣好些個東西,我粗略瞧着,淑妃娘娘出一次門,總也要有三四十人跟着。”
宮中禮儀規矩等級森嚴,皇上、皇太後、皇後及高位嫔妃的銮駕儀仗規格,元春都已由宮中的教引嬷嬷教過的,什麼“吾仗二,立瓜二,卧瓜二。赤、黑鳳旗各二”等等,這些話雖說在心中記得滾瓜爛熟,但由于低等宮妾嚴禁任意走動,元春到底也沒親眼見過。
這會子聽見抱琴說得這樣熱鬧,元春心裡倒是也有些向往,不由得笑道:“好沒見識,這些話可别在人家跟前兒說起,叫人聽見去,要笑話咱們國公府沒見過世面排場呢。”
抱琴笑道:“我不信,難道隻有咱們沒見過,那些人在入宮前竟是都已聽過、見過的?就算她們都聽過見過,那也不過是比咱們多經過一些事,那又有什麼出奇?也值得她們笑話呢。”
元春笑着點了一下抱琴的額頭,兩人又走了一段,抱琴歎道:“隻是有一事可惜,昨日我依着姑娘的話,帶了些貼身的針線去浣衣局,想謝謝那位姑姑,誰知卻沒尋到她。聽管事的說,姑姑已得了恩準出宮養老去了,這樣匆忙,總是未能再見上一面。”
元春一怔,問道:“怎麼在這時得了恩準出宮?”
抱琴道:“是啊,我也奇怪呢。這也不是宮女出宮的日子,怎麼就單放她一個呢,所以還多問了管事的幾句。那管事的倒和氣,不像那起子捧高踩低的鋸嘴葫蘆,客客氣氣的,答話也痛快。她說淑妃娘娘體察後宮有了年紀卻因各種原因未得出宮的宮人的辛苦,叫各處都拟了名單遞上去,娘娘叫這些宮人一個一個去說話,問了各人的意願,查明沒甚差錯的,便開恩放出去了。”
元春微微蹙眉,覺得有些不對。
這位姑姑在浣衣局不是要緊角色,不過是個做粗活的下等宮人。
自己也是機緣巧合下才知道她竟然曾經伺候過先皇後。
她比一般的宮人還謹慎幾分,自己費了許多工夫才慢慢卸下她的心防。
幸得她的指點,自己才能設計成功,一舉得到聖上青眼。
若是沒有她,自己未必不能尋到出頭的機會,隻是就不一定像此番這樣順利了。
如今自己雖然走出了第一步,但現在位份還很低。
将來的路還很長。
元春想着,最好是尋一個機會,将這位姑姑調出浣衣局,到自己身邊服侍。
又可免了她粗重活計的勞苦,自己又可添一個經驗豐富的助力,豈不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