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這間卧房陳設華麗精巧,又有各色玩器,原書中正有極細緻的描寫,此處不再贅述。
隻說那寶玉玩賞了一陣,嗅着房内的甜香,本來不困,現在卻慢慢地真個有些困倦了,不一會兒便真個沉沉睡去了。
寶玉在卧室睡覺,秦氏便帶着丫頭們在外頭候着。
襲人便走來勸道:“蓉大奶奶也到前頭聽戲去罷,這裡有我守着就行。”
秦氏溫柔一笑,低聲道:“不妨事。我隻悄悄說與你聽——别說寶叔一個小孩子,連我也覺得那些戲無趣,我也正悶得緊呢,長輩們跟前兒又離不開。說到底,也多虧了寶叔,才叫我也‘名正言順’地躲一回懶。姑娘平日裡伺候寶叔辛苦,既到了我們這邊,便該讓我們盡盡心,你也好歹歇半日。姑娘可要吃茶?若想要什麼,盡管吩咐她們去。”
襲人聽她這樣說,也隻好笑着應了,心想這東府的小蓉大奶奶果然名不虛傳。
秦氏生得又标緻,人又和氣,方才瞧她在席間同珍大奶奶兩個配合無間,又能讨長輩們歡心,做事又周全妥帖,實在是一個難得齊全的人。
論理秦氏是甯國府正經嫡系孫媳,身份尊貴,在兩府的長輩們跟前兒都是極得意的,她卻向來不肯在人前裝樣兒拿喬,從來都是溫和有禮,單憑這一點,就連琏二奶奶也叫她比下去了。
想到鳳姐,襲人不由得暗暗搖頭。
二奶奶雖然能幹,可到底不是那好相與的。
襲人想不通,一個女人家,那樣厲害作甚麼。
瞧瞧她屋裡原先那些人的下場!
便是不死、不病的,明裡暗裡給尋個由頭攆出去的人還不知有多少呢。
也虧得是平兒那樣的人物才能給容下了。
襲人不禁想,若是将來寶玉娶的一位奶奶能有小蓉大奶奶這樣的相貌、品格兒,自己這些人才算得是有福氣呢。
秦可卿卻并不知道襲人這一程子心裡想些什麼,招呼既罷,便在廊子上坐了,從丫頭手裡接過半塊冷饅頭,一點點撕着喂廊子下頭水裡的魚兒。
她喂了一會兒,想起一事,便吩咐自己的丫頭寶珠、瑞珠兩個:“你們悄悄兒地去把那些貓兒狗兒趕開些兒,免得它們淘氣起來,吵着寶叔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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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國府這邊,秦雪咬着毛筆杆子正在發愁。
黛玉走過來,将筆杆從她嘴裡拿出來,對着她不贊許地輕輕搖搖頭。
秦雪就勢往前一撲,整個人趴在桌上,把頭埋在臂彎裡,嘴裡含糊不清地道——
“我實在想不出來啊……”
黛玉微微歎了一口氣,勸道:“你之前不是也說過,我們總不可能事事都遂心,不論如何努力,也總會有些力所不能及的,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秦雪聽說,忽地擡起臉來,臉上粘着一張紙。
黛玉撲哧一笑,将那張裁來作“書簽”用的小花箋輕輕替她摘下來。
秦雪揉揉臉,歎道:“唉,我們又不能直接走過去告訴她,叫她提防着她公公。”
原來兩個人正在商讨如何改寫秦可卿早逝的命運。
前世裡秦可卿與黛玉其實無甚交集。
一個是甯國府嫡系第四代的長媳,一個是榮國府老太君的外孫女兒。
她們不過是在兩府的宴會上見過幾次,也沒有什麼說話親近的機會。
待得秦可卿去世,黛玉也不過随着姊妹們感慨歎息一回,便也過去了。
但對于秦雪來說,難得穿越一場,如果有能力改寫衆人這一世的命運,那就不要厚此薄彼,金陵十二钗最好都不要掉隊才好。
黛玉見秦雪如此重視,她自然也願意幫手。
況且,她也不願見一位佳人早早地香消玉殒,若能改變一二,自然極好。
隻是以兩人現在的處境、地位,實在是很難幹預。
黛玉所知的秦氏死因乃是病故,但秦雪告訴她則完全不一樣。
秦雪說,雖然通行本是說她一病不起,最後藥石無靈、一命嗚呼。
但根據脂硯齋等人的批語提示,作者的原稿中本來是有“淫喪天香樓”一節,交代了她與公公賈珍的一段不倫往事,秦可卿最終的死亡也是由此而起。
雖然不知道秦可卿究竟是自願還是被迫,可到底在書稿中被判了一個“淫”字,實在是令人嗟歎。
後來,也許是因為不忍心,或者還有其他什麼原因,最終整節都被作者删去,又改了前後相關文字,隻說是生病,如果不是脂硯齋等人的批語提示,也許這一段因果就湮滅于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