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将來更是沒有半分打算。
在寶玉的心裡,他隻願同這些美好的女孩兒們一輩子在一處,大家隻要永遠維持現在這樣,一起說笑、玩鬧,就是最好的。
那日半夜的胡鬧對于襲人來說卻算是求仁得仁、修成正果了。
襲人從小與鴛鴦、金钏兒、彩雲等這些如今分派在各處的大丫頭是一處長大的。
隻一樣不同——
她不是這家裡的家生子兒。
似鴛鴦等的老子娘姊妹兄弟都是賈家的下人。便是不在眼前聽差,也在外頭莊子或者南邊的老宅裡做事。
家生子的生、老、病、死皆由主家做主,等這些女孩子年紀大一些,便要被帶出去配一個小子,成一個小家,生下孩子,仍舊做這一家的奴婢。
襲人卻是小時候因家裡境況不好而被賣了換幾個銀子使的,所以隻她一個在這裡,外頭尚有娘親同哥哥,還有家裡的堂親、表親等,都是自由身。
家裡這些年光景兒好些了,她娘也常念叨着讓襲人多少再辛苦忍耐幾年,到時候一定贖她出去團圓。
襲人思量她娘的意思,所謂再忍耐幾年,便是要等自己差不多到了婚配的年紀就贖出去,不用這裡替她指配,而是出去由家裡人幫着相看。
若是家裡人做主,那得益的便是家裡人。
每當思及這些事的時候,襲人便覺得心裡發冷。
若說她也不想将母親和哥哥想得那樣壞,可是自己已經是被賣過一次的了,再賣一次似乎也并非不可能。
寶玉的奶母老李奶奶發急罵人的時候,也常說自己是“幾兩臭銀子買來的毛丫頭”,還說若是伺候不當心,就回了老太太趕出自己去。
老李奶奶的脾氣一貫是這樣,性子急、罵人難聽,可倒也不見她真去回話攆了誰。
但她有一句話說的沒錯,丫頭們是去是留,可不就是主子們一句話的事。
雖然如今想這些将來的事情總是還早,可襲人卻不能不想。
若說不想再不由自主,自己就得想辦法站穩腳跟。
沒有人是天生該當奴才的,可自己的命就是如此。
不然怎麼家裡的姐姐妹妹都是自由身,單自己一個被賣了進來?
既然做了奴才,那就得做一個好奴才。
她小時候被帶進榮國府,跟着管事的學了規矩,又送去跟在賈母身邊。
老太太馭人有術,将那時還叫“珍珠”的襲人調教得既能幹又和順。
襲人心裡的意思是要全心全意服侍自己的主子。
從前是賈母,如今是寶玉,她滿心滿眼都是為主子活着。
她雖是個丫頭,卻也看不起那些仗着有幾分姿色就想着來日一步登天的輕狂丫頭。
連丫頭的本分都沒做好,倒想着要去當主子呢!
在襲人心裡,一個合格的好丫頭并不是僅僅伺候好主子的吃喝起卧就可以了。
那些份内的事,誰不能做?
好丫頭不僅要打點好主子一應日常起居,還要規勸輔佐主子上進。
想主子之想,急主子之急,這才是義仆。
立志成為義仆的襲人如今同寶玉有了肌膚之親。
這在寶玉的丫頭們中間是獨一份的,襲人心裡清楚。
這本是太太千防萬防的,可襲人卻自覺不算逾矩。
自己原就是老太太特地撥來給了寶玉的。
既然将她給了寶玉,便是看重自己,也默許了自己是寶玉的房裡人。
既然早早晚晚都是這一天,便也沒有什麼打緊。
襲人認為這是一種信任。
否則為什麼不放别人在寶玉的屋裡?
晴雯?
她雖也是老太太給的人,可老太太不過是看中她的針線手藝罷了。
以那丫頭的性子,多早晚靠不住,将來總是要出去的。
襲人暗暗決定自己要做得更好、更出色,這才不辜負主子們對自己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