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大宮女捧珠忙走過來，用手帕墊着接了。

太後吩咐道：“收了罷，再将哀家從前極愛的那幾支琺琅彩的找出來。有日子沒戴它了，這會子想起來，明兒便戴那個罷。”

捧珠答應了，一時卻未移步，眼風略略掃了一眼淑妃。

太後便道：“不妨事，這裡有撷玉伺候，你去罷。”

捧珠向撷玉點點頭，這才躬身退下。

太後略伸展了下左手的手指，護甲雖除，她手上卻還戴着幾枚滿嵌珍寶的金戒指。

太後歎道：“這些勞什骨子，真真是累人。”

她向撷玉招招手兒，撷玉便拿來一隻雲錦團花軟枕來，服侍太後略歪着。

太後輕輕舒了一口氣，向淑妃笑道：“你今日怎麼這樣乖了，倒有工夫來陪哀家用膳，又肯陪哀家坐一坐。”

華婉湄笑道：“姑母這樣說，倒好像湄兒很少來給姑母請安似的，湄兒實在冤枉。從前湄兒天天來，姑母又嫌煩。”

太後含笑看着淑妃，似乎一定要從她那張豔麗無俦的面龐上讀出什麼東西來一般。

婉湄笑了笑，半低了頭替太後剝一個橘子。

她剝得極為認真，将橘瓣上的白絲揀得一絲不剩，也以此避開了太後探究的眼神。

太後看着她手上的動作，歎道：“你這個孩子也不是不聰明，怎麼就不願意往皇上跟前兒多用用心？你瞧瞧賈家那個孩子，早前默默無聞的，論理她家世不及你，容貌也不及你，隻是難得生的有一副好耐性兒，這幾年一步一步走得穩當，哀家瞧着皇上倒很留意她了。”

婉湄微微垂目，掩住眼中那一閃而過的不悅，再擡眼時面上隻有和煦的笑意，将手中的橘瓣用帕子墊着遞給撷玉，撷玉再喂給太後吃。

婉湄在帕子上優雅地擦了擦手，從容地笑道：“姑母說笑了，侄女兒可比不得她。咱們家裡可沒教給侄女兒使那些小家子争風吃醋的手段。”

太後隻吃了一瓣橘子，便示意撷玉不用了。

撷玉便捧了茶來，太後輕啜一口，歎道：“後宮的女子，最要緊的便是侍奉皇帝，這點子道理，你如何想不明白？皇帝隻有一個，便是再雨露均沾，寵愛也總是有數的，誰不想多争一分？皇帝如今大了，不是容易便能受人擺布的，誰能争了他的恩寵去，那便是本事，又說什麼手段不手段的？”

婉湄微微一笑，并不答話。

太後道：“你也是哀家看着長大的，并不是一個胡鬧的孩子。況且你進宮這些年，後宮佳麗無數，你都容得，怎麼偏與這個賈氏過不去？我聽說，前兒你又單罰她抄經了。賈氏如今到底是皇帝着緊的人，你總與她為難，豈不是更與皇帝生分了？”

婉湄笑道：“是誰這樣多嘴，把這樣的小事也說給您知道，擾您的清淨。”

她一面說着，擡頭看了撷玉一眼。

撷玉不敢答話，垂着手沉默地站在一邊。

太後歎道：“你不要怪她們。我如今老了，精神不比從前。若不是還有這些忠心的孩子們在身邊服侍着、将許多事情告訴給我，我越發是個瞎子、聾子了。”

婉湄忙道：“姑母何曾老了，依湄兒瞧着，姑母隻好像湄兒小時候看見的一樣。湄兒都長大了，姑母卻一點也沒有變呢。”

太後搖頭笑道：“又來哄我，你一向嘴甜，哀家卻不信你這個小猴兒。”

撷玉換了茶來，道：“這是蘇州剛進貢的極品碧螺春，皇上知道太後娘娘喜歡，特地讓夏公公送來的。”

太後聽了便笑道：“哦？那哀家需得嘗嘗。”

剛端起茶鐘兒來，縷縷的清香便鑽入鼻端。

太後點點頭，贊許道：“皇帝實在是有心了，哀家正是喜歡碧螺春的這一點子香氣，顔色也好。”

太後一面說着，臉上便露出十分慈愛的神色來，撷玉看了，似乎也替太後歡喜一般，臉上現出些微笑來。

太後隻抿了一小口茶水便擱下了。

她向婉湄笑道：“喏，你也嘗嘗罷。你若是争些氣，與皇帝親近些兒，這樣好茶便不用哀家賞給你，該是哀家沾你的光兒了。”

婉湄看着面前的茶鐘兒。

碧螺春的湯色清澈、嫩綠明亮，果然十分喜人。

可她卻沒有心情品嘗，自嘲一笑，輕聲道：“事到如今，還說什麼生分不生分的話。若不是我還剩下這張臉長得同姐姐有幾分像，這後宮裡怕是早沒有侄女兒的立錐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