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忙來掩她的嘴道:“才說什麼來着?叫你得意了,越□□上你的性兒來了,這還當着姑娘們的面兒呢,就把什麼好聽話兒都說出來了,我勸你可少說兩句罷。”
平兒見慣了這妯娌兩個互相逗悶子,抿嘴一笑。
她先上來替各人添茶,一面回道:“每日裡都是那些事,也沒要緊的,我隻嫌太絮叨些,怕姑娘奶奶們不愛聽。一早我進去,才到二門上,就瞧見兩個老奶□□打瞌睡——不知前兒一晚上的局擺到幾時呢。叫人拿住了一問,果然是這樣。這兩個人倒不禁吓,我才說了幾句,倒說了一串兒名字,比倒豆子還利索些,把那坐莊的、邀賭的幾個領頭的人都交代了個明白,我便先發落了她兩個,另那幾個有頭臉的,先押下了,我想着等回來告訴給奶奶,請奶奶的示下。”
鳳姐兒閉目聽完,道:“外頭這些個奶□□,仗着年齡大、資格老,慣比别人有些體面,行事便張狂起來。各處門子上的值守何等重要,她們倒好,全不當做一回事!先扣她們每人半個月月錢,再去傳給各處衆人聽,叫她們若有膽子、有閑錢,便接着盡興賭來,我樂得多扣些月錢自己使。”
李纨聽了,便勸道:“那些人做錯了事,受罰也是應當的。憑你罰多少錢,總有你的道理。隻是我看這‘告訴給衆人’倒是不必了,各人留些臉面,你也少受些埋怨、少擔些不是。”
鳳姐道:“傷些臉面算得什麼,他們既然做得出,就是賭上了那些老面皮不要了,我作甚麼又要替她們留臉。今日遇上我,不過是略施小懲罷了,老太太一向最恨一個‘賭’字,若是叫她老人家知道了,管保皮也揭了她們的,到時候還說什麼體面呢?隻是你倒提醒了我,平兒,回去将這事單告訴給大太太并太太知道,免得後面又有人來告刁狀、讨情。”
平兒記下了,李纨還待再勸,鳳姐揮揮手,示意平兒繼續說。
平兒瞧了一眼李纨,接着道:“我才剛發落了她幾個,又瞧見一個小厮鬼鬼祟祟在那門邊上逡巡,腰裡鼓鼓囊囊的,必是窩藏了什麼物事。我叫他近前來說話,這才看清他是跟寶玉的茗煙兒。我想着寶玉已同小蓉大奶奶的兄弟上學去了,他不好生在那邊跟着,這會子怎麼倒進來了,必定是弄鬼,我便拿話問他。他倒會編瞎話,隻說二爺上學要用的東西忘在家裡,叫他回來使人叫丫頭送出來,他正等着取。我也不拆穿他,隻陪着他等,他擰不過,急得團團轉,不多時倒真有個小丫頭來了,我瞧見倒确是寶玉屋裡的,知道他們慣弄那一起子蠍蠍螫螫的事,便不理會了。”
鳳姐聽罷,向李纨道:“你瞧,别的也罷了,寶玉那裡的事我倒不好管。隻是這一個賊小厮一定有些古怪,到底得問出個一二來才好。若是放着他不問,不說不好服衆,單說咱們心裡也該先有個底。将來若是事發,也好有個兜底的。”
李纨道:“這個是應當的,便拿了他來罷。”
探春從剛才聽平兒說茗煙之事,心裡知道這定是自己托寶玉私帶玩物之事已露。
此時聽聞鳳姐說要審問茗煙,她不欲帶累旁人,便道:“不必審了,與旁的人沒有幹系,此事錯原在我。”
一時鳳姐和李纨都拿眼睛瞧着探春。
寶钗和黛玉因是知道其前因後果的,隻不知道事态如何發展,也有些擔心。
探春既然認下此事,便索性把往日如何托寶玉從外面帶新鮮玩物之事一一向鳳姐、李纨說了。
她如今隻有十歲,生得俊眼修眉,隻是還未十分長開,此時一張俊秀的小臉脹得通紅,将臉撇向一邊,道:“此事原是我起的頭,二哥哥也是被我纏得緊了,這才答應。這事是我們鬧出來的,不該叫底下的人替我們受過,此番嫂子們便是要告訴太太去,我也認了。”
寶钗、黛玉兩人看探春受窘,自忖這事雖然不合規矩,卻也并非十分要緊的事情,何苦鬧大,忙從旁說情。
鳳姐隻略擡一隻手,止住她們,冷笑一聲,道:“好一個敢作敢當的三姑娘!隻是你可知這‘私相授受’是什麼樣的罪名,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認罪認得倒痛快。咱們到底好一場,我勸你不如還是不拘叫哪幾個丫頭、小子去擔當了的好,胡亂發落一番,揭過去也罷了,也省得太太生氣。”
探春聽了她這番言語,似乎不敢置信一般,羞憤道:“不必多言,我隻一人做事一人當罷了。我要臉面,難道做下人的便不要臉面?嫂子是管家的人,怎麼能說出‘胡亂發落一番’的話來,呵,我不知嫂子原來竟是這樣一個當家的主意,倒叫我‘佩服’了。”
探春這話是頂着鳳姐而說,鳳姐也不多言,隻是拿眼睛定定瞧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