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又因他這趟帶來的伴當小厮昭兒等幾個人,名義上雖是自己心腹,卻素來最懼鳳姐,哪能守得住什麼秘密。
隻怕自己前腳歇宿花柳,後腳那風聲便統統傳回京裡去了。
故而他雖在林家碰了軟釘子,卻也絕不敢去那煙花巷弄,隻好被迫潔身自好起來,隻流連于山水美食之間罷了。
自黛玉回家,如此過了七七四十九日。
在九月初三這日,如海四更天便起來,整饬洗沐,換過一身尋常衣衫,頭發隻用一條青巾随意束了,在書房中留書一封,跟着便毫無預兆地出門去了。
門口當值的兩個小厮見了老爺,忙問好道:“老爺好,這麼早是往哪裡去?可要用車不要?”
他兩個問完這話,見老爺身後沒人跟着伺候,身上又穿得極簡樸,心下便有些犯嘀咕。
可這畢竟是老爺,他們又不敢深問,踟蹰着隻是不知怎樣辦才好。
如海隻是笑着擺擺手,向外一看,那位跛足的道人正背手等在街心。
道人旁邊還站着有一人,一樣的也是不修邊幅、頭發散亂,還背着一個舊褡裢,這褡裢倒是道人常背的那一個,不知怎的被這人搶了去自己背着。
這個人如海卻沒有見過。
道人與那陌生人正自擡頭望着一鈎曉月。
如海快步上前,向道人深深一揖,道:“弟子來遲。”
道人回身打量他片刻,并不答言,隻是哈哈大笑。
那陌生人也不說話,隻是從身上解下褡裢來,交給如海背着,三人并肩而去,自此飄搖不知所蹤。
門口兩個林家的小厮目睹一切,已吓得呆了。
老爺畢竟是老爺,别說是布衣簡從,就算是□□,他也是老爺,是這家裡的天。
老爺要做什麼事情,哪裡是看門的小孩子們幹預得了的。
更何況事情發生得又快,從如海走向那古怪道人、到三人消失不見,中間不過隔了幾息工夫,便是有心要阻止,哪裡又趕得及?
兩個小孩子心中怕極了,待要叫喊,又不知喊給誰聽。
終于有一個先醒過神來,讓另一個人繼續在門前等着,自己則拼命向裡跑去。
這孩子先跑去下人住的一溜兒廂房,将統領外院小厮的領班長随沒命一般地喊醒了,将前事哆哆嗦嗦地說了一遍。
領班正睡得沉,陡聽此事,還未明白,小厮扯着他又說了一遍,領班這才慌了,帶了他忙着去找陶興。
陶興忙披了衣服出來,聽明白前因後果,皺眉道:“這還了得,還不快點上幾個人到外面去找!”
領班終于得了主心骨兒,答應了一聲,就要帶人出去。
陶興想起一事,忙叮囑他道:“此事重大,你們隻管悄悄地去找,一定不許聲張給外人知道!”
那人曉得厲害,滿口答應着,這才忙忙地去了。
陶興又趕緊去尋秦铮家的商量,跟着又去報與黛玉知曉。
黛玉這日無端端地便有些心神不甯,很早便醒了,再也睡不着。
她揭開帳子,見外面天色還暗着,不欲驚動其他人,便仍舊在床上躺着,自顧自想着心事。
待聽得秦铮家的說明此事,黛玉隻覺得渾身如同驟然被一盆冷水澆透,身子也控制不住地發起抖來。
雖然心中隐隐知道早晚有這樣一天,可即便是在心中演練過千百遍,真到這一天時,卻也仍然覺得難以接受。
黛玉與秦管家等齊到如海卧室,隻見枕衾已冷、人去屋空,除了一封給黛玉的留書外,已是再無迹可尋。
當下一幹人等都聚集在如海書房,隻等黛玉的示下。
衆口不一,有說要速速報官的、有說不能報官的、有說要多組織些人手往四周各縣及偏遠廟觀裡頭細細尋訪的、也有說要向江湖綠林的俠義好漢求助的。
黛玉手裡撫着如海留書,隻是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