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二人所思不同、所求相異,如今年少相依,尚可一處,将來又是如何,卻是無人知曉了。
------
嬌杏稱病不理家事已有半年多。
她每日除照顧兒子,餘下就隻是閉門不出。
又讓人在卧室側廂設了一個神台,早晚拈香禮拜,如今年紀不大,竟也學人吃起齋來了。
賈雨村自那日在氣頭上痛罵她一場,之後冷靜下來,想起嬌杏素日的好處,也有幾分後悔。
他自覺不該隻聽愛妾一面之詞。
後宅的事情,本該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女人之間的事,就該女人自己處理,自己怎麼就那般沉不住氣,摻和在其中,實在有失身份。
嬌杏雖然不大出來,他的獨子賈桂卻是早晚要來同自己請安定省,又兼要拿功課來請自己檢查考校,實在是避無可避。
桂兒的樣貌肖似自己,卻生了一雙嬌杏的眼睛。
雨村被那雙眼睛瞧着,心裡便沒來由地有些發虛。
桂兒從來沒有開口請求雨村去探望嬌杏。
可雨村卻覺得這個沉默的孩子什麼事情都明白,他的目光仿佛是對自己的審判。
隻是,他是一家之主,如今更是應天一府之主,要他同一個婦人先賠禮,那是萬萬做不到的。
他便讓人送了些東西去給嬌杏,或是衣料、或是點心等,以為她必然是要感恩戴德,重新對自己殷勤起來,但嬌杏隻是淡淡地收了,讓下人轉謝老爺,跟着便繼續閉門不出。
見她不肯下自己好意遞的台階兒,雨村臉上無光,便也不願再敷衍。
她願意閉門不出,那就閉門不出罷,看看是誰先耐不住性子求饒。
一面就讓宛芳代她主事。
宛芳如願以償得以行使主母的權柄,雖在名分上仍舊是個妾,可照家裡如今的情形,太太不戰而退,老爺也不見得如何想俯就,若是老爺哪一日終于厭倦了太太,想要扶正自己,都不過是老爺一念之間的事情,她又如何等不得?
宛芳自小長在煙花地裡,沒有人教給她如何管理家事,幸而她天生聰明,又善于察言觀色,況且身邊還有一個親小姨不遺餘力地幫襯,倒也沒有露怯。
況且,雨村的賈家實在不比金陵或京中的賈家。
說好聽一些,雨村是“官場新貴”;
若說得不好聽,就是暴發戶、毫無根基積累。
所以他家裡倒不比那些世家大族有那許多事需要打理,所以宛芳很快就得心應手了。
如今她在内宅話事,按她小姐妹們的話,也算是“闊”起來了。
如今她再想邀她們來抹牌、談天,隻管大大方方地下帖子吩咐人接了她們來,還用看誰的臉色?
小姐妹們都羨慕煞了她。
隻是宛芳心裡到底還存着一分善念和愧疚,所以她掌家後對嬌杏的一應供給不僅沒有一絲減損,甚至還較往日更厚了。
家下人看在眼裡,無不交口稱頌。
隻有嬌杏屋裡的孫媽媽依舊認為宛芳是一個詭計多端的狐狸精,絕不肯給宛芳一點好臉色。
至于嬌杏,她早已不關心這些身外之物,每日除了誦經,就是在佛前喃喃低語。
似乎蓮台上的那一位才是她的親人、愛人一般。
---
雨村自前回讓師爺去運作遞補林如海鹽政一職的事,他本來也沒有報太大希望。
以自己的學識、眼界,雖然足可勝任此職,可他到底也明白官場中看重出身與資曆。
在這一方面,雨村輸得心不服口服。
如今他更多地還是想在貴人跟前兒混個臉熟,以後行事也方便些。
新的鹽政老爺很快定了下來,自然不是賈雨村。
他因有前面那些考量,所以也不如何失望,隻是偶爾問師爺他從前請托的那位公公可曾記得自己、還用繼續孝敬不用。
師爺總是神神秘秘地讓他稍安勿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