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鐘俏白的臉上頓時現出一邊一個紅巴掌印兒,他在地上抖索着,隻吓得不敢作聲。
秦業指着他罵道:“你同那女子在水月庵做的好事!那是什麼時候兒,你敢說與我聽嗎?那可是你姐姐送靈發喪的日子,你在做什麼呢!虧得你姐姐從前那樣疼你!好、好,我将你這喪德敗行、全無心肝的畜生打死便了!”跟着又上手打了秦鐘好幾下。
任嬷嬷忙上來攔着,勸道:“老爺仔細手疼!”
她将秦業扶着坐下,勸道:“老爺多少也聽我一句,哥兒雖然有錯,咱們慢慢地教導他學好便了。他年輕不省得險惡,咱們卻也不能隻聽那女孩兒一人的說話。老爺您想,她到底是個出家人,若她守些清規戒律,好端端地、誰又能沾惹得了她?想咱們雖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人家,可比起那古佛青燈、凄凄冷冷的庵堂來,到底還是殷實、舒服些,哥兒又生得是這樣的人品模樣兒,也難保她沒有起那些不該有的心思,老爺雖然心善,到底防着些兒才好。如今她自己是這樣的行事,這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叫人心服的。”
秦業轉向任嬷嬷,冷笑道:“依你看,竟全是人家女孩兒的不是了?”
任嬷嬷忙道:“哥兒自然也有錯,隻是……”
秦業揚手打斷她的話頭,歎道:“你也太縱着他了!你說他年紀小,可小小年紀就能做下這樣駭俗離經之事,若是今日不叫他長了記性,日後還不定鬧出什麼樣的禍事來。到時若鬧得大了,連你也包庇他不得,便該後悔了!今日之事,便真是叫人設計,我也認了。若不是他滿腹淫邪、心志不堅,又怎麼能叫人勾引了去?到底怨不得人!”
秦業說罷,也不理任嬷嬷,向秦鐘喝道:“跪好!”
跟着便吩咐人請家法來,先打他五十手闆,再叫他去院中跪着念書。
手闆甫一打起來,院中秦鐘的慘叫聲便不絕于耳。
任嬷嬷心疼他,忍不住又求情道:“老爺,哥兒經過這樣一場,一定是知錯了的,吓也吓得狠了,不如就這樣罷手了罷,若打壞了手,回頭可怎麼寫字呢!”
秦業不耐道:“不必多言!祖宗有訓‘敬惜字紙’,他若是再行這樣辱損門楣、敗壞斯文的事情,打壞了正好,這輩子他也不配再提筆了。”
任嬷嬷不敢再勸,耳中聽得秦鐘的哭叫,十分揪心,隻在心中暗恨智能。
五十手闆很快打完,院中傳來秦鐘斷斷續續的念書聲。
秦業吩咐道:“讓他大聲些,不許念錯一個字。若念錯了,從頭再念過!”
仆人出去告訴了。
外面沉默兩息,果然聽見秦鐘的念書聲大了起來,隻是偶爾有些壓抑的抽泣聲間雜其間。
秦業聽了一會兒,便不再說話,坐在那裡不知道想些什麼。
默然不語半晌,他忽然道:“這個孽障如今鬧出了這樣的事,打歸打、罰歸罰,我們秦家卻還是要人家給一個說法。”
任嬷嬷一怔,什麼說法?她不解其意,便問道:“老爺說的是哪一件事?”
秦業歎了一口氣,道:“還有哪一件事?那個女孩兒縱然在品行上有些差錯,可到底那錯是同鐘兒兩個人一起犯下的,名分上的事情總要有個說法。如不然,我們秦家成了什麼了!方才因為要問秦鐘的話,所以才讓你好生送她出去,如今她在哪裡?将她請回來罷。”
任嬷嬷大驚,勸道:“老爺,老爺三思啊!您一貫心善,可像這樣行為不端的女人,怎麼能進秦家的門?若是一個普通的丫頭子也罷了,她卻是一個姑子,如何做得哥兒的房裡人?外頭的人若是聽見了,還不知道要怎麼說呢,恐怕連将來哥兒的正經親事也要耽誤了,這……這如何使得啊!”
秦業皺眉道:“憑外頭人怎麼說,他自己做下的事,就要承擔後果。行事放蕩已是大錯,難道又要始亂終棄、錯上加錯麼,若真有這樣的事傳出去,那時我秦家才真的要被人戳脊梁骨兒了!那個女孩兒現在何處,可是回庵中去了?”
任嬷嬷為難道:“我才送她出大門外,那女孩兒走得急,也不待我問明白她的下處,她倒一扭身去了,沒留下什麼話。想來她在這裡沒有讨着好兒,自己也是沒臉。”
秦業隻覺十分疲憊,歎道:“罷了。明日你打點些東西,帶兩個人去那庵裡問問,若是人還在那裡,你便同住持師父商議如何接她還俗,另找個僻靜的所在,讓她安靜住着,把頭發養起來,一應所費皆由秦家負擔。你要仔細些行事,不許聲張。這事本來已是家醜,更不敢擾了佛門清淨。”
有這樣小徒兒的佛門,還說什麼清淨不清淨的話呢!
可任嬷嬷雖然不服、不願,老爺的話她卻也不敢不應,翌日自然依樣去辦。
卻說秦鐘跪着念了一夜書,到早上時兩膝蓋已腫了,嗓子喑啞不堪,往日流光含情的一雙眼睛也摳摟着。
晨光初露時,他拖着傷腿堅持去給父親請安,隻盼自己這副樣子能叫老父心軟,饒了自己這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