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待在這兒幹什麼”
“我……我不想去補習班,也不想回家……”
趙露蹲在老地方:單元門樓梯下頭的三角形空隙裡。
自從她上次在這裡碰見趙露,就總是在路過時,查看樓梯下面是否有她的身影。
但她也沒想到,趙露真的隻躲在這一個地方。
小麥看見她沾濕的雪地靴鞋尖從紙闆後面探出來,于是清清嗓子,盡可能用溫柔的語氣嘗試着跟她搭話。
“你媽這次又生什麼氣了?”
“沒有……”
灰撲撲的狹小空間裡,沒有人開口說話的時候,總是格外安靜。小麥感覺自己站在一塊巨大的洗碗海綿上,把她那些急切的疑問和安慰的欲望都吸走了,隻剩下鞋底的殘雪融化了,把水泥地面染濕。
“去快遞點坐一會兒嗎?”小麥斟詞酌句地,小心問她。
小麥話音沒落,趙露很快地接了一句:“不想去”
“那……”小麥語塞。
“我能去你家嗎?”
趙露低聲地對着地面嘟囔着,但小麥還是聽清了。
“那不是我家”
不一會,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聲音,趙露從縫隙裡鑽了出來。她背着個癟癟的小書包,穿得有點臃腫。因為蹲得太久了,衣物有些亂。一截兒暗紅色的毛衣邊從藍色羽絨服下面鑽出來,她的脖子好像有點癢,毛衣領子和脖子接觸的地方已經被撓紅了。
小姑娘捋了一下頭發,又在已經很紅的脖子上抓撓了幾下,眉頭緊皺着,眼睛瞪起來的樣子有點像是在好奇,更有點像質疑:“那你家在哪”
“我生來沒有家”小麥平靜的口吻,理所應當的程度像是在聊一杯白開水的口味:“有些人就是生來沒有家的”
像是聽見了什麼石破天驚的箴言,趙露不可置信地問:“那,那沒有家的人要怎麼生活呢?”
“沒有家的話,生活方式不太一樣”小麥把手上的購物袋換隻手拎着,薄薄的藍色塑料袋,袋口伸出兩片油菜葉子:“但隻要你想,生活還是能繼續的”
“怎麼才能分辨出哪些人是不是天生沒有家呢?”
“從外表看不出來的”
“那怎麼才能知道自己是不是呢”
“是什麼?”
“天……天生沒有家的人”趙露閃爍着目光,臉上的表情一半期待、一半恐慌。
“這個要靠自己感覺”小麥學着醫學院裡的老師,皺着眉頭,像是在責怪一個糊塗的病人沒有早點觀察到自己的症狀:“當然是你覺着有就有,你覺着沒有就沒有啊!”
“自己感覺……?”
小麥歎氣,把手裡的東西擱在地上。揉着被塑料袋勒得通紅的手指,問趙露:“你覺着家是什麼”
“有親人在的地方就是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