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煎雞蛋這麼香呢,柳芽一上午都在回味那點油沫的味道。
臨近中午的時候,養父母才吵吵鬧鬧地回來了。養母忍不住一直在怨天怨地叽叽歪歪,養父要麼不吭聲,要麼大吼一聲。
養父一吼,養母就不敢說話了。
養父站在大門口吧嗒吧嗒抽煙,養母進進出出自言自語地收拾着二哥的東西。牛紅則一直閉門不出。
柳芽則這站站那站站等候主人發号施令,生怕主人看不到她找她罵她,又怕主人看到她礙眼而挨罵。
養母收拾一陣後進了廚房,柳芽趕緊跟進去幫忙燒火。
養母做飯,切菜一直沒吭聲。柳芽繃着根神經默默添柴火,生怕一不小心就會引火燒身。
一如往常,養母凸着眼沉着臉,那臉就像受了幾十年壓迫似的。
難得的是,今日,養母并沒有說她半句。
飯做好,養母說,“去叫他們吃飯。”
柳芽趕緊跑去叫人,牛紅跟以前一樣不應聲,不知道是醒着的還是睡着的。
柳芽轉了一圈沒看到養父的身影。
柳芽不敢怠慢,趕緊回廚房如實禀報。拿着鍋鏟的養母一聽手一頓,她歎了口氣,“肯定是又死去打牌喝酒去了。這死鬼在外面都不知道賒了多少賬了,也不喝死他。”
柳芽蹲着給竈膛添柴火,大氣都不敢喘。
餐桌上,牛紅跟餓死鬼一樣,“媽,你終于做飯了,還炒了肉,再不見油腥我都要餓死了。”
養母瞪她一眼,“吃吃吃就知道吃,餓死你!”
說着養母突然就哭起來了,“都怪你,要不是你,你弟弟也不會沒人看,也不會出意外……”
“媽,看人的又不是我,你怪我幹嘛?”牛紅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旁邊的柳芽,“再說了,你伺候我那傻子弟弟都伺候上十年了,你不累嗎,這不一了百了了。”
養母碰地的一聲把碗甩在了餐桌上,“牛紅,你就跟你那個死鬼爹一樣沒有心,我真是白養你了。”
牛紅吓一跳,拍拍嘴繼續吃飯不說話了。
柳芽吓得手都哆嗦了,她趕緊扒完最後一口進廚房找活幹去了。
養母一邊吃飯一邊哭,“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我的兒啊……”
哭聲停止,柳芽趕緊去把碗筷收過來清洗。柳芽站在一張矮凳上漫悠悠地洗着,因為洗快了就沒活幹了,一閑下來她就更緊張了。
因為在這個家裡别人是見不得她閑的。
可碗終有洗完的一刻,柳芽收拾好廚房沒有得到新的指令,于是站在大門口等候養母發号施令。
半下午的時候養母終于出現了,她站在屋裡把手裡的包扔了出去。“你二哥已經死了,你沒什麼用了,走吧。”
柳芽懵懵的,她撿起袋子擡頭看向養母,似乎不明所以。
養母瞪着她,“拿着包滾蛋!”
養母的口氣很兇,柳芽下意識地拎着包向前走了幾步,然後她又回頭看了看養母。
養母看她這樣子不知怎麼突然就來氣了,她反手從大門一側的角落拉過一把鋤頭,“還不快滾!”
柳芽像條被追打的野狗似地趕緊向前跑了。
一路跑到小河邊的分叉路口她才停下來,腳底冰涼生疼。她低頭一看,腳上隻剩一隻鞋了。
本來這鞋就是二哥的,大了好幾碼,一跑就掉,掉了也不奇怪。
柳芽擡頭回看,住了近一年的地方淹沒在深山林中,此時隻能遠遠地看到祠堂漆黑的一角。
柳芽像是從那片黑暗中走出來了,她是沒有勇氣回去撿那隻鞋了,不要也罷。
柳芽看了看前面靠河的分叉路,一南一北,卻不知該往何處去。
她在這的一年裡壓根沒出過這個小村莊,她不知道她在哪。她也不知道她從哪裡來,更不知道該去往何處。
柳芽蹲在小河邊一塊幹淨的地上打開了袋子,裡面胡亂幾件她的衣服和傻子哥的衣服,根本沒有鞋。
柳芽愣了愣,重新系緊了袋口。沒有就沒有吧,赤腳也不是不能走。
柳芽站起來把袋子往胳膊上一挂,一擡眼看到不遠處有棵光秃的枝丫上綻開了花朵。
粉色的,是桃花。
柳芽一激動就跑了過去,可剛下過雨的泥地滑得很,偏偏她又沒穿鞋。柳芽差點沒刹住車直接沖河裡去了。
随即“砰”的一聲,有東西掉河裡了。
不好,是她的包!
柳芽是怕水的,她不敢下河。柳芽慌亂地撿起河邊的一根木棍探着小小的身子試圖勾回來,
沒想到稍稍一用力,包裹一旋轉,反而飄到河中間去了。
這下是徹底完蛋了!
柳芽急火攻心,又毫無辦法。她氣惱地把棍子用力一抛,也扔河裡了。
眼睜睜地看着她唯一的“家當”越來越遠,柳芽愣了幾秒後,拔腿就順着河水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