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棧,薛妄喜出望外迎上來,他觑了一眼岑鸾,笑道:
“小鳳生,你要是再不醒來,這裡便是我和趙元再的神隕之地。”
鳳生不好意思地說道:“讓薛大哥為我擔心了。”
趙元再道:“薛兄倒還在其次,你若再不醒,某位神尊怕是要犯心疾了。”
鳳生難為情地岔開話題道:“對了,火浣布是何物?那惡僧一直要我交出火浣布。”
薛妄納罕地看了一眼岑鸾道:“竈神歸位時,帝君沒有賜你火浣布麼?那是竈神的靈寶,風火雷電不侵,還可淨化毒瘴瘟疫,遮蔽神息妖氣。”
岑鸾道:“你封神那日,我不在,後來辟寒珠、不灰木接連出事,我便沒将火浣布交予你。”
薛妄見岑鸾直截了當認下帝君身份,與趙元再交換了一個會心的眼神,薛妄長舒了一口氣,心道:總算不必再瞞東瞞西,藏着掖着了。
鳳生恍然道:“火浣布風火雷電不侵……怪不得那惡僧不停用風火雷電攻擊我,原來是為了逼我動用火浣布,他好趁機下手,這不是明搶麼!”
“不過,惡僧倒似今日才知我是竈神。我在元再師兄的畫舫上,便與他打過照面,水靈大戰還與他交過手,那時,我确定他還不識得我。之後,我與他再無往來。是何因由,讓他突然知曉我的身份呢?”鳳生續道。
趙元再:“如此說來,有件事,委實有些巧合。”
鳳生:“哦?“
趙元再:“你在歸幽驿被帶走後,我與薛兄曾追到冥王大殿,拜會過瓊羽殿下,并言明了你的真實身份。”
薛妄:“也就是說,前腳冥王和閻羅知曉了小鳳生是竈神,後腳那和尚便來搶她的火浣布。”
鳳生道:“倘若那惡僧是冥王或閻羅的人,那他通曉三界秘聞掌故,倒也說得通了。”
岑鸾忽道:“在歸幽驿,瓊羽何以隻帶走了你?”
鳳生回憶道:“我也很納悶,當時,我明明掩去了神息,侍花婢女原說要選十二個,結果,幢燈倒了,引發了大火,我便被瓊羽殿下帶走了。”
趙元再道:“我知道了,是因為琬琰。火起時琬琰施放了結界,瓊羽殿下想必是認出了琬琰,才将鳳生帶走。是以,那時他便知鳳生是天界的人了。”
薛妄:“天界九幽井水不犯河水,他為何要對你我隐瞞鳳生的去向呢?”
鳳生道:“或許,是因為那個種子的緣故。他想讓我繼續為他種花。”
當下,鳳生便将瓊羽如何讓她種花,如何在莫名其妙的狀況下,長出一粒種子,随後她又如何駕馭九嬰沖破結界,撞見雲錦僧人的經曆,詳說了一遍。
趙元再奇道:“你是說,你能駕馭冥王殿下的坐騎九嬰?”
鳳生點頭道:“九嬰看似貌醜兇殘,其實很溫順聽話的。”
薛妄道:“坐騎都是認過主的,哪是說駕馭便駕馭的,就說咱們帝君的青猗吧,就算元再騎到它背上,也會被它掀翻在地的。”
鳳生道:“九嬰似乎知道種子種在哪裡能開花,可惜被惡僧一阻攔,沒法知道瓊羽殿下要種的,究竟是何物了。不過,瓊羽殿下那座宅子,應該就在北地,明日我再去探探。”
趙元再和薛妄對視了一眼,同時說道:“不可!”
薛妄苦着臉道:“小鳳生,你若不想我們兩個被打殺,去哪裡探探這話,休要再提。”
趙元再溫和道:“重傷初愈,還需多多歇息。”
鳳生赧然地笑了笑,飛快地看了一眼岑鸾,嗫嚅道:“那……明日見。”
——
說來也怪,自受傷後,鳳生便時常噩夢纏身。
夢裡,她總是在一個山不生草,澗不流水的地方肆意奔跑,周遭都是一眼望不盡的青灰色石林。
丹若朝霞的仙草,能夠随手劃下深淵溝壑的金簪,乖順快活的九嬰,滿面痛楚的瓊羽殿下……似曾相識的一幕幕,總是迅疾閃過。
還有一位看不清面目的白衣仙尊,金光瑩然,周身染血,她緊緊抱着他,痛不欲生……
每每一身冷汗地被噩夢魇住,總有一隻微涼的手,輕輕拭去她的汗滴和淚珠,恍惚醒來,周遭卻又空無一人,愈發讓她覺得虛實難辨,亦真亦幻。
鳳生覺得,一定是瓊羽那座大宅子在作怪。夢裡出現的地方,也是遍地亂石,沒有泥土與花草。
于是,當她再次從夢中驚醒,她便使了個障眼法,表面上,鳳生依舊在錦被裡熟睡,人卻已隐了身形,來到客棧的院子裡。
已接近三更天,院子裡卻人喧馬嘶。
一隊身穿輕甲的斥候,風塵仆仆趕路到此。
為首的長官是個中年漢子,他利落地翻身下馬,囑咐身邊的少年探馬道:“謝丞相的書信片刻耽誤不得,你速去送信,我等在此等候國師。”
“謝丞相”三個字,引起了鳳生的注意。
鳳生心道:謝運的手可真長,居然伸到了北地。更蹊跷的是,大雍竟有國師?之前倒是沒聽到一丁點風聲。
鳳生跟上那個少年探馬,出了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