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當初說我财神爺作派,買個玉墜子,既不問價,也不還價來着?”
趙元再搖着他的玉骨折扇,錦衣玉面踏月而來。
“我就說嘛,元再師兄買下這塊玉,必有深謀遠慮。”鳳生笑眯眯地奉承道。
“你呀,又是偷溜出來的吧。”趙元再手中折扇利落一收,扇子骨在鳳生頭頂輕輕一敲。
鳳生作勢縮了縮脖子,順手抓住趙元再扇柄上搖曳的玉墜子。
趙元再輕輕一拂,玉墜子便落入鳳生手中。鳳生雙手合攏發力摩挲,古玉散發出幽幽沉香。
她将玉墜子遞給岑鸾道:“這是皇上禦賜給明紹将軍的香玉,不知怎的,流落到了歸幽驿的古玩店鋪裡。元再師兄便把它買了下來。”
“花的是我的錢,小鳳生說了,都記帝君賬上。”金光乍現,薛妄翩然而至。
岑鸾掃了一眼鳳生,鳳生連忙擺手,滿臉堆笑道:
“我那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帝君盡管把心放到肚子裡,銀子放在荷包裡,一兩都不會少!”
岑鸾嘴角微揚,眼中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你若真想替我管賬,也不是不可以。”
鳳生大窘,她一把奪回岑鸾掌心裡的玉墜子,對薛妄道:“薛大哥,你快去問問那個叫阿忠的幽魂,這塊玉,可與他的死有關?
阿忠仍一瞬不瞬地望着弟弟,見阿義伏地痛哭,他也痛心地以頭搶地,大放悲聲。
薛妄現身,對痛哭流涕的幽魂說道:“阿忠,我乃此方土地神,你有何冤屈,可同我講來。”
阿忠仰起臉,見薛妄周身金光熠熠,足踏祥雲寶履,手中曲杖蜿蜒如龍,杖頭一隻油光锃亮的寶葫蘆,比土地廟中供奉的土地公,更加瑞氣盈盈,逍遙灑脫,一時間,不由看得呆了。
薛妄曲杖輕輕一點,地面沙丘蕩起金色漣漪,阿忠忙磕頭道:
“土地公公在上,請受小民阿忠一拜。”阿忠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随即說起當日被害的情形。
“我本是明紹将軍帳前的傳令兵。近來,漠朔國屢犯邊境,明将軍奮勇迎戰,卻頻遭折損。明将軍疑心營中藏有細作,遂命我攜帶他貼心的玉佩作為信物,趕回京城,調遣府兵明家軍前來應援。”
薛妄伸手一拂,手中玉墜子閃着幽光,飄浮到阿忠面前。
薛妄:“可是這個玉佩?”
阿忠見眼前這塊青玉兩條螭龍盤旋纏結,玉上有數點血斑洇入其中,青綠絲穗的末端,綴着幾顆剔透玉珠。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就是它!我快馬加鞭行至此地,被冷箭所傷,書信與玉佩被人搶奪。我因傷重不治,含恨而終。”
“死後,我成了一縷孤魂,徘徊在此間。因牽挂在軍中擔任斥候的弟弟阿義,悄悄跟随在他身邊,暗中相護。”
“誰知,我卻意外發現,那日害我性命的兇手,竟酷似阿義的長官李校尉。
“我欲揭穿其真面目,卻苦于孤魂之身,無法與生者通消息。隻得夜夜流連阿義身邊,護得他一時周全。”
薛妄道:“你可知這一帶,有孤魂野鬼生采活人陽氣?”
阿忠點點頭,憤慨道:“我阿弟方才也險些着了他們的道。”
薛妄道:“那你可知采陽氣的孤魂野鬼,受誰主使?”
阿忠略一沉吟,目露怯色道:“前方有座山神廟,土地公公去了一看便知。”
薛妄目光微沉,肅然道:“你因執念未消,才徘徊世間,難入輪回。我已知你冤屈,但你長留人間,陰陽相隔,強留無益,若再執意停留,你兄弟阿義将反遭陰氣所害。今日,我便送你重入地府,了卻前緣,再世為人吧。”
阿忠熱淚長流,眷戀地看了阿義最後一眼,再度對薛妄叩首道:“多謝土地公公成全。”
冷月映照着邊塞沙丘,平添了幾分蒼涼清寂。
對阿忠來講,陰陽兩隔的兄弟倆,自此刻起,才算真正分别。
他們一個翻身上馬,繼續前行之路。
另一個,被一團金芒籠罩,一步三回頭地跟随着冥使,去往地府投生再世。
——
鳳生正要跟随阿義,繼續查探他的行蹤,岑鸾伸手一攔,輕哼道:“你元再師兄,沒教你隔空取物麼?”
趙元再眼中笑意如春風拂過,他伸指一拂,一張符箓便貼到阿義腰間插着的竹筒上。不多時,一封書信已落到趙元再掌心——
明紹将軍台鑒:
國師已至北疆,今夜于焉支山山神廟啟玄壇,焚青詞以通幽冥。吾二人之女,皆于碧玉之年玉殒香消,錐心之痛,感同身受。此番祭儀,一為引渡亡魂早登極樂,二借幽冥之力,助将軍破陣摧鋒。陰兵過境之時,望以虎符為契,慎之,重之。
祈天佑國祚,四海清平。
謝運謹拜
大雍三十八年二月初五
信不長,幾位神尊看罷,趙元再略施法術,将信箋原封不動放回阿義腰間的竹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