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所謂的國師,三天前還身披雲錦僧袍,以風火雷電伏擊她,言語間滿是不知所雲的譏諷。眼下倒是搖身一變,挽起了發髻,披上道袍,道貌岸然地成了國師。
妖僧,不要以為長了頭發就不認識你!
鳳生捏緊了拳頭,目光尾随着妖僧,不,此刻應是國師,被兵将道士簇擁着漸行漸遠。
蓦地,鳳生心頭掠過一絲異樣,她細細回想方才國師從身邊經過的情形:面紗被夜風掀起一角,墨色長發半披半束,發髻高高挽起……
啊!是了!鳳生瞳孔一縮,腦海中閃過一個細節——國師的發髻上,赫然插了一支金簪,一支用整塊純金錾刻成仙株模樣,葉片薄如蟬翼,花瓣層疊卷曲,金簪上還綴着長長的流蘇。
瓊羽殿下的發簪怎會出現在國師頭上?鳳生心中一凜,一些零散的片段湧上心頭——
瓊羽前腳得知自己是竈神,妖僧後腳便來攔截;
妖僧看到自己能召喚九嬰,眼中閃過一絲驚詫,而九嬰在他面前竟也異常乖順,仿佛對他心存畏懼;
瓊羽賜給侍花婢女的獎勵是還陽丹,妖僧為了在此開壇作法,讓孤魂野鬼用陽氣交換的,也是還陽丹;
妖僧對天界、九幽、人間乃至魔域的秘聞了如指掌,她曾戲言,三界之中有這等地位見識的,非帝君莫屬,但若換成九幽冥王瓊羽,似乎也說得通。
鳳生感覺那個呼之欲出的謎底就在眼前,卻又有些抓不住……
——
正想着,山神廟的石階前,一個身穿輕甲的大漢吵吵嚷嚷而來:
“放開我!鬼差了不起啊?你們憑什麼抓我!老子死得冤枉,還沒去閻王面前告你們呢!”
鳳生一看,來人正是在客棧見過的斥候頭目,按阿忠所說,應該就是李校尉了。他居然死了?
再看李校尉所說的“鬼差”,正是多日不見的兩位門神,風無岱和晏雲開。
岑鸾、趙元再、薛妄齊齊現身。
風無岱灑然笑道:“今天是什麼大日子,這小小山神廟,豈能裝得下這幾尊金光閃閃的大神。
薛妄上前與風無岱擊掌道:“什麼風把二位吹來了?”
晏雲開道:“我二人一路追蹤妖僧到京城,他居然與丞相謝運勾結在一起,還得到了皇帝的賞識,這幾日便是奉旨來漠朔城開壇作法。結果跟到此處,發現這個幽魂在生采活人陽氣。”
“你去打聽打聽,這裡的孤魂野鬼,有幾個不采陽氣的?誰不想換顆還陽丹,回陽間看看!”李校尉猶自哇啦哇啦辯白。
晏雲開說罷,用金锏敲了下李校尉的膝彎,李校尉“撲通”一聲跪到地上。
鳳生道:“你就是李校尉吧?你是如何在此地射殺明将軍的傳令兵阿忠的,快快如實招來!”
李校尉一愣,見鳳生身旁人多勢衆,有些惶恐地辯白道:“我是奉謝大人之命去滅口的,要殺要剮,你們去找謝大人!”
薛妄一揚手中的玉墜子:“你殺了人,把玉賣去了何處?”
李校尉大叫道:“這可不關我的事啊,是我手下斥候去搜的身,他隻把書信交給我拿去向謝大人複命。我今日方知,他竟瞞着我,匿下了這塊玉。”
薛妄道:“你手下斥候何在?”
李校尉道:“他當晚便被孤魂野鬼采了陽氣,一命嗚呼了。”
諸位神尊心下了然,謝運命李校尉截殺阿忠,李校尉手下斥候搜身時,見玉佩值錢,便偷偷藏匿,結果當晚遇害,明将軍的玉佩這才流落到了歸幽驿。
趙元再道:“你可知謝丞相有批銀兩,要運往何處?”
李校尉:“我疑心正是因我知曉了此事,才被滅口的。”
薛妄道:“把你知道的如實講來,可送你返還陽間半日。”
李校尉感激涕零道:“我貪杯被毒死,前日托人代寫的平安信尚未捎給家中妻兒。大人若能讓我再見妻兒一面,下輩子就算做牛做馬,也要報大人恩德!!”
李校尉吸了吸鼻子道:“我曾是丞相府的暗衛,為謝大人幹了不少髒活。這銀兩,原本是謝大人指使鹽運史貪墨的預提鹽引,誰知,這位鹽運使得了急病暴斃,下一任鹽運使阮大人一紙奏折遞上去,告發了前任貪墨銀兩的事。我便奉謝大人之命,親手了結了阮大人的性命,并将他僞裝成自盡……”
“這批銀兩,是準備運往北戎的,謝大人與北戎首領呼延铎暗中有勾結。該說的我都說了,請大人開恩!”李校尉哀叫道。
薛妄揮出一紙符箓道:“今夜子時至明日午時,你可返家再見妻兒一面,時辰一到,自有冥使拘拿你去地府領罰。”
說罷,符紙化作金光,沒入李校尉心口,李校尉的幽魂感恩戴德伏地磕頭,起身自去陽間與妻小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