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障後頭煙霧缭繞,竟比燃着炭火的外間還熱。
沈敬行背靠浴桶邊沿閉目養神,并未發現伺候他沐浴的人換了一個。
有一小股溫度适宜的水流順着肩頸徐徐淌下去,沖洗掉他連日趕路所積攢的疲倦,腦中那根緊繃的弦不知不覺松弛了些許。
靳連珠坐在矮凳上,拿着濕帕子,小心翼翼為他擦拭裸-露的肌膚。
她打小學得是經商之道,若非多年前那場意外讓她與沈敬行結緣,到了待嫁的年齡,爹娘恐怕會依照她的心意尋個贅婿,以便婚後也能讓她繼承家中産業。
故而,她這雙手并不擅長伺候人。
沈敬行想必知曉這點,過去一年間,他甯願喚斂秋服侍,說什麼都不肯讓她來。
靳連珠有些氣餒,總想做出些成績向他證明娶她沒錯,可惜沈敬行公務繁忙,一年到頭他們統共也見不上幾面。
她心中怅然,又得強忍着負面情緒,暗示自己多思無益,不如斂神專注手上的事情,眼神卻不住的往他臉上瞅。
時至今日,靳連珠仍清楚記得那天的場景。
館驿那個巴掌大點的院落裡栽了一棵長勢良好的梅花樹,沈敬行仰頭觀察梅花的時候,姣好面容也徹底暴露在她的視野中。
靳連珠始終找不出合适的言語來形容那一刻的感受,隻覺得胸膛如遭重擊,心跳蓦地停滞一拍。
她下意識捂住因驚歎而張大的嘴巴,嗖得縮到友人身後,僅露出一雙眼睛巴巴地瞅着他,暗暗喟歎:
怎會有男子的臉生的這麼小,硬是比旁人小了整整一圈,墨眉圓眸,瞳仁晶亮,唇紅的像是咬破了櫻桃流出的汁水,襯得膚色近乎妖冶的白。
分明是一張還透着稚嫩的長相,卻因為他面無表情顯得有些老成。
靳連珠自打懂事起就沒見過這麼矜貴标緻的公子,一時看得入迷了,失了禮儀。
因她盯得太專注且毫無顧忌,惹得沈敬行不悅,他向同行的表妹讨來一面槿紫色繡扇,作勢把玩,實則把臉遮得嚴嚴實實,教她再也瞧不見...
過去多年,待回憶再次湧入心頭,靳連珠仍感覺自己正在被淮州的烈陽炙烤着,漸漸燒化了她所有的防線。
與當時不同的是,沈敬行成了她的官人,她盡可以大大方方的打量他,而他也不會再賭氣遮住臉不讓看了。
靳連珠想起他蹙眉抿嘴,闆着小臉裝成熟,用奶兇奶兇的口吻同她講“這般不合禮數”,便覺得十分有趣。
她心裡樂津津的,唇齒間不經意洩露出一聲輕笑。
雖被嘩啦啦的水聲掩蓋過去,但靳連珠仍駭得渾身一震,飄忽的思緒驟然回攏,祈禱沈敬行千萬别聽見。
可惜晚了。
沈敬行耳朵微動,已然察覺不對。
立時睜眼避開觸碰,伸長胳膊去撈旁邊架子上的衣裳試圖遮蔽身體,待他發現服侍的人是靳連珠,取衣裳的動作一頓,表情逐漸變得不可思議。
靳連珠亦分外羞赧。
明明是服侍自個兒的官人,怎被他弄得她像是趁人之危的登徒子。
沈敬行皺緊眉,考慮的卻不是這些。
習得的禮教告訴他,妻子需要尊敬愛護,并非可以肆意指使的仆役,伺候沐浴這等活兒,萬萬輪不到她來做。
因着旁邊的人是靳連珠,沈敬行戒備心松懈,将寝衣挂回原處,然後抽走她手中的濕帕子,啟唇想要喚斂秋入内,結果沒等開腔,就被帶着水汽的濕軟掌心捂住了嘴。
“官人别叫。”
靳連珠太着急阻止他,整個人兒跪趴在浴桶邊沿,上半身貼着沈敬行,單薄的寝衣衣料被浸濕了。
一時之間,一些該體會的、不該體會的,他全體會到了。
沈敬行攥着帕子的手指不斷收緊,先是垂眸看向水面,猝不及防發現身子某處的變化,他耳尖泛起紅暈,眼睫抖得篩糠一般,尴尬的頭皮發麻。
他不得不轉移視線,冷不丁撞見屏障上的鴛鴦戲水圖,反倒更加無所适從。
沈敬行沒法子,隻得重新看向她,似在詢問為何。
靳連珠面頰酡紅,瞳仁被水霧熏得發亮,相較平時的俏麗又添了一抹含羞的美。
她躲開他的視線,難為情地嗫嚅:“若叫斂秋替我,大夥就都曉得我伺候不好官人了。”
聞言,沈敬行眉心微擰。
...他并沒有嫌棄她的意思。
無奈嘴巴被堵着,沈敬行無法辯解,隻好用眼神示意她松開。
靳連珠恍然,趕緊收手,重新坐回矮凳上。
沈敬行擰幹帕子擱到旁邊的木盆裡,頓了頓,他從衣裳裡頭扒拉出一條幹淨的汗巾,趁靳連珠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直接罩在她頭上,恰巧蒙住她的雙眼。
靳連珠不明所以,正準備摘掉,腕子卻突然被擒住。
“别動。”
沈敬行扭過臉去,壓根兒不敢看她身前打濕的那一塊衣料,泛着皂莢香味的水珠從他指尖沾到她手背,順勢滾入袖兜中。
反複呼吸兩三次,沈敬行才驅散腦中旖旎的想法,得以把話說完:“我要擦身,你且先等一等。”
這話一落,靳連珠呼吸一窒,臉頰火燒火燎的。
她搭在膝頭的手攥緊,想着來都來了,有些事情不妨一鼓作氣,于是幹巴巴地擠出一聲:“...官人要幫忙麼?”
沈敬行整理衣裳的動作一停,耳根紅的更厲害了,那抹绯色延續至脖頸,室内的高溫叫他呼吸不暢。
他暫時顧不上答她,雙手撐着浴桶邊沿,接着便是巨大的嘩啦聲響,他出水的幅度太大,水花濺到靳連珠也沒察覺,赤腳踩在墊子上迅速擦身,又以同樣快的速度穿上衣裳,着急忙慌系衣帶的時候,耳畔不合時宜回蕩着靳連珠的話。
他轉身,若有所思地看着靳連珠,忽然擡手撤了蓋在她頭上的汗巾。
說是汗巾,其實更像是一塊夏日用的薄帕,靳連珠并非全然看不清外頭的景色,反而隔着朦朦胧胧的一層更撓心。
沈敬行雖為文官,但幼時為了強身健體也曾找過師傅習武,待年歲稍長一些,他經常入宮陪陛下練習騎射,身闆不似其他文臣那般弱不經風,薄薄的一層肌肉反倒更有滋味。
靳連珠嫁給沈敬行之後實打實的嘗過魚水之歡的快活,無奈他太古闆,不到計劃的日子絕不碰她,就算碰她,過程中亦十分節制,毫無花樣可言。
這等隐秘之事,靳連珠無法厚着臉皮向沈敬行提意見,隻得咽回肚子裡,苦苦熬着。
偏巧今年沈敬行隔三差五就得外出辦差,距離兩人上一次行房已過去足足五個月了。
靳連珠當真不願去想這檔子事,可有的事情一旦開了頭、品到了甜頭,想再戒掉就難了。
她快要按捺不住體内的那把熊熊烈火,瞳仁熱到有些渙散,像極了一顆嬌豔欲滴的蜜桃,誘人而不自知。
她在他的注視之下揩去面頰上的水珠,溫吞道:“這套寝衣是依照永平城時下新興的樣子做的,穿法繁雜,官人恐怕搞不懂,不如讓我來...”
說着,靳連珠上手拉住沈敬行腰間松松垮垮的細長帶子,距離拉近,她軟嫩的臉頰就這麼毫無征兆地貼上他堅實溫熱的腰腹。
沈敬行駭了一大跳,眼睛瞪得滾圓,當下竟忘了推開她,怔怔地瞧着她環住他的腰,從後頭掀起衣擺往裡摸索暗扣,精準把長繩的一端穿過去,作勢要往外抽。
沈敬行及時反手摁住她,制止了接下來更加過火的舉動。
受姿勢所迫,靳連珠不得不趴在他懷裡,貼的太近很難不察覺到某處的異樣。
她緊張到連呼吸都放慢了,徐徐擡起頭看向沈敬行,卻意外發現他仍是那副清風霁月的樣子,眼底毫無欲-念,襯得她那些小心思簡直上不了台面。
靳連珠登時洩了氣,為自己不管不顧往上湊的放浪行為感到羞怯,也為自己太不矜持的想法感到惱怒。
她原本也是個大家閨秀的,錯就錯在太思念沈敬行了才會行事不得章法,而且他壓根兒沒心思同她親昵,她又何必上趕着鬧笑話。
靳連珠不停擰動手腕,試圖掙脫桎梏,退回與他相敬如賓的大娘子的位置上。
察覺到她的小動作,沈敬行非但沒松手,還将她摟緊了一些。
靳連珠意外地看向沈敬行,驚覺他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淩厲,嗓音低沉,仿佛刻意壓抑着某種情緒:“聽母親說你病了好些日子,恢複的如何了?”
話題轉變的太快,靳連珠怔愣一瞬,思緒立馬跟上,乖乖作答:“已痊愈了,不過郎中叮囑要繼續喝三日藥,方可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