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局的醫官去将軍府其實就為探一探南燕雪的身子骨,結果白給的人都被趕出來了。
唯一探出來的消息就是将軍府上的那些退伍兵将,精兵雖有,但廢人更多,而且聽情形,南燕雪竟是甘願養着他們的。
“難怪馬不停蹄地去東湖圈地圈人撒蹄子,官田裡的稻谷算畝産她比司農官還準!她是掐着時間回來搜刮錢财養這些廢人!簡直不知所謂!”南榕山氣憤地說。
林娴一面放下補湯參茶,一面替南榕山撫背順氣。
“這丫頭從前憨直得很,跟在恬兒後頭,指哪打哪的,這麼些年在男人堆裡混着,倒混出精明了些,也知道抓拿錢财了。”
南榕山一聽這話,問:“恬兒什麼時候到?”
“年前總會到,隻說身上有些不好,受不住馬車颠簸,所以慢些。”林娴道。
南榕山皺了皺眉,道:“江甯府要什麼好大夫沒有,她非要回來瞧病?這樣任性,隻怕惹得家中長輩不悅。”
“恬兒的性子最妥帖的,嫁到蔣家那麼些年了,可有人說過她一個不好?若不是咱們恬兒做的好榜樣,還有你這個伯父、堂哥在朝中得用,二弟一個無品無級,全仰仗你的小藥官,他女兒能嫁到京中去?”
林娴這話說得南榕山也順耳,端起參茶呷了口,道:“也罷,到了泰州也方便行事些。生了四娘後,怎麼就不見她再有孕?此番回來,你好好給她尋個大夫,調養調養。”
這話也是林娴的心思,南靜恬膝下隻有一個女兒,她前年好難得又懷上了,結果那孩子不知怎麼又掉了,一直也沒養好。
今年事多,南燕雪回來了,南靜恬也要回來,林娴心裡有些雜亂,靜靜想了一會心思,又道:“娘還是撇不開要辦道場,替她那個嫡親孫女消災的念頭。”
南榕山嗤笑道:“墳都叫她分了,更何況祠堂?娘同你講這事,也是知道恬兒要回來,想叫恬兒去請那丫頭吧?娘也是老把戲了,隻說拿三弟夫婦二人的舊物出來憑吊祭拜,也知會底下的陰司衙門,别把冥錢、福報指錯了人。如此一來,那丫頭少不得要出些銀子。”
說起來是天大地大,父母最大,但南燕雪不以為然。
她八歲之前都在莊子上養着,就算是回了家,也活成了寄人籬下的模樣。
直到她離家投軍的那一年,籠鳥高飛,池魚入淵。
燕北軍營裡的日子很苦,危機四伏,但也很自由。
春來草長莺飛,風蕭蕭雨潇潇;夏日星空低垂,銀河漫天;秋來長河落日,金燦如夢;冬日大雪漫天,天地遼闊任她遨遊。
南燕雪是十四歲進了軍營,而她帶回來的那些孩子卻是生在軍營,長在軍營,他們與南燕雪的境遇是相反的。
他們是跟着她,從燕北來到了泰州。
泰州也不是不好,風軟水軟的一個地方,讀書識字也不是不好,府裡用得上人,阿哥阿叔阿嫂阿嬸說自己年紀大了,各個又忙得很,總不好叫他們去學。
但是,這學也太難上了,一動不動坐在那,簡直就是上刑!
“真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圬也!劣俗不堪,醜稚無知!你,你給我滾出去!”
梁夫子的預感沒有錯,這将軍府的教書夫子簡直不是人能幹的活,那些個孩子腦子裡就沒有尊師重道這個詞。
自他第一日上課起,戒尺的脆響和訓斥聲就沒有停過,這兩日罵的更是愈發厲害了。
堂中,額角還凝着一大塊紅黑血痂的少年撇着腿站在那挨罵,聽他要自己滾,一腳把書案蒲團都踢開,大跨步上前,驚得梁夫子倒跌了幾步。
少年哼笑一聲,俯身抱起那個尿濕了褲子哭得一直在喘的小娃,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開了這個頭,堂下學生頓做鳥獸群散,便是有幾個年幼木讷些的,也都被年長張狂些的孩子給抱走了。
沒了學生,還叫什麼夫子。梁夫子氣得心口疼,當即請辭。
這事兒報到了南燕雪那,小蘆一心替辛符說話,道:“梁夫子自己沒那服衆的本事,隻說咱們孩子不好,不懂得尊師重道,可咱們花了銀子請他來不就是為了教孩子嗎?孩子是淘氣些,從前也沒這麼一坐一個時辰的呀,撒尿都不讓,憋得小鈴铛尿了一褲子,還要挨手闆,阿符也是氣不過才頂撞的,他沒動手,依着他的性子來說,這還收斂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