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校尉讓郁青臨閑時教孩子們認幾個字,這話他記得了,也開了學堂,不過大些的孩子都待不住,辛符更是去都沒去。
但郁青臨沒把自己當先生,也就不會像梁夫子那樣倍感羞辱,以緻怒不可遏了。
辛符在外頭玩瘋了回來,抓到好些冬眠還沒醒的蟾蜍,興緻勃勃拿回來給弟妹們玩,找了一圈沒找見,找到學堂裡了。
學堂的門關着,但窗子開了半扇,辛符一望,就見他們竟跟着郁青臨在學握筆。
辛符把學堂大門推開,裡頭熱乎乎的香氣冒出來,不純粹是烘炭的那種幹熱,也不是人氣聚起來的暖熱。
這屋裡就郁青臨一個大人,其他幾個小娃娃光有奶味,還沒長到辛符這種手心腳心都燙呼呼的年紀。
這香暖之氣還很潤,辛符側眸一看,就見學堂的炭盆上多了個小爐子,爐上煲着一壺好聞的茶湯。
茶湯的料是郁青臨在廚房裡配的,蓮子、糯藕、銀耳和一把玉竹,煲出來的湯水清潤溫醇極了。
孩子們年節裡吃多了炸物,喝點茶湯就不會臉紅紅、唇紅紅的上火了。
郁青臨巡了一圈,坐回他自己的位置上,在一個細細窄窄的藥碾子裡碾丁香。
辛符聳了聳鼻子,湊到小鈴铛跟前去。
小鈴铛沒在學握筆,他太小了一點,手還太軟了點,隻捧着一個小盅在喝。
“看,這什麼?”辛符拿蟾蜍逗他。
小鈴铛‘哇’了一聲,将小盅抵在辛符唇邊,讓他也喝。
郁青臨接過辛符喝空的小盅又斟滿,道:“蟾蜍身上的黏液有毒,你大些,洗洗手就沒事了,他們還太小,隻怕吃進肚裡去。”
“胡講!喬八哥都生吞過□□,還不是活蹦亂跳的?難道你看見的是鬼啊!”辛符越發像隻河豚,一捅就氣鼓鼓。
辛符白天玩得瘋,一到晚上就歇得早,尤其是這冬日,晝短夜長的,再碰上個陰霾天,他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困住了。
郁青臨昨夜去看孩子們,見辛符縮在燈下玩一對曬幹曬透的小泥狗。
燭芯子在他黑漆漆的眸珠裡躍動着,彷佛想要拼命點燃一束光明。
他趕在辛符說‘看屁啊’之前就收回了目光,這小子憋得直打嗝,直挺挺摔進床裡睡了。
将軍府裡很多人都是怪模怪樣怪性情的,但是郁青臨自小就是被怪人們養大的,所以他知道怎麼透過皮囊看人心。
“不是胡講,真有毒,”郁青臨摸摸他涼絲絲潮乎乎的頭發,道:“你又去水邊了?再吃一盅暖暖身子。蟾蜍給我吧。”
“我辛辛苦苦抓的憑什麼給你?”辛符很不滿,掃了眼那盅香香甜甜的茶湯,撇嘴道:“阿等、小盤、小碗、肥雀,咱們走!”
孩子們都看他,卻又去看郁青臨。
郁青臨一笑,覺得時辰也差不多了,非常大度地說:“摸過蟾蜍别吃手,好了,跟哥哥玩去吧。”
辛符更覺得不爽,越看郁青臨越覺得他像是在可憐自己,所以才順着他,于是又梗着脖子道:“我帶弟妹們去玩,還需得你點頭?!”
郁青臨道:“也是,疏不間親,你同他們是娘胎裡就有交情了,我才來幾日。”
這人好像軟乎乎的,掐不起架來。
辛符瞧瞧幾個小屁孩,想罵他們是叛徒,但一個兩個傻乎乎的,也罵不出,想抱小鈴铛,下意識也覺抓過蟾蜍的手心不幹淨。
郁青臨瞧着,不敢一笑。
“來。”辛符蹲下身,小鈴铛很熟稔地趴了上去,叫道:“騎馬馬。”
辛符背着小鈴铛往那東邊去,想去那廢置的畫軒和戲樓裡玩捉迷藏。
他在道上小跑着,身後帶着一串的娃娃,虎子腿腳好了不少,一颠一颠陪跑在邊上。
行過一門洞時,忽然有個陌生的女聲驚叫起來,好像是被虎子吓着了。
可虎子也遭她吓得了一大跳,整個狗都彈了起來,在半空中打了個滾又砸到地上,連退幾步靠在辛符身側,俯身做進攻的沖勢。
辛符擡頭看去,就見那廊下站着兩個他不認識的人。
内院的仆婦正候在她們身側,不知是要趕她們出去,還是引她們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