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地上積雪深厚,目及所處蒼茫茫一片雪,沒有生氣,死寂的安靜。
“再等些時日吧。”小青勸。
風雪較幾日前溫和,卻也不過是風聲小點。
“不能再等了。”法海神情從容,擡眸對小青說,“找到仙藥,我會盡快趕回來。”
小青勸了好幾日,法海卻是打定了主意,她忍不住問為什麼,得到的卻是意外又合乎情理的回答。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妖也是。
“百年蛇妖是不是很大的功德一件。”
“......”法海道,“是。”
如此,小青也不便再擋法海求“功”心切,遊移送到洞口。
寒風迎面狂扇蛇臉,小青縮了縮長頸,勾起尾巴将身上的草席圍得更緊些。
法海來時背着行箧,扛着木柴,走時隻帶上行箧,編織的草席留在洞内,墊在小青身下。
并非小青克扣,而是法海主動提議。
甚至還強硬要她留意傷口,小心再次紮進石頭,沾染塵土。
小青念在法海冒着風雪尋仙藥,勉為其難答應他。
送他到洞口,肚腹必需摩擦地面才能移動,小青隻能用點對點的方式,一步一步跳過去。
做蛇五百年,她從來沒行動這麼狼狽,這麼怪異。
法海忍着笑意,好幾次勸她不必相送,小青翻他好幾記白眼。
“喂法海,”小青圍着草席,扭捏會:“此處險峻,也無樹木灌叢擋風,情形變得嚴重,回不來也沒關系。”
頓了頓,話鋒一轉,“還是别回來了,你如果出意外死了,豈不是算我頭上。”
“我會回來。”法海後退幾步,站在風口處,寒風拍在身上,微眯着眼,神色不染風霜,陌生的溫柔。
小青怔了怔,反應過來,法海已經走出好遠,孤獨的灰色身影在一片白中,格外醒目。
“法海,”小青的叫聲劃破強風,法海扭身看她,“性命攸關,不要逞強,春日杭州金山寺見。”
斜飛的雪,使她看不清法海的表情,但她看到法海舉起手,幅度很大的朝她揮手。
而後,法海隐沒在白雪中。
小青拖着僵硬的身體,步伐怪異的,慢慢挪回洞内深處。
兩塊草席隻能遮住短短一截身體,但小青還是莫名其妙地,一張墊在身上,一張蓋在三寸處。
幸好洞穴沒有别的活物,否則定然會笑話場面滑稽。
稍有動靜,小青便猛然睜開眼,偏頭細辯聲響,瑩亮的綠眼緊緊盯着拐角,會不會走出一個步伐輕盈,身形颀長的熟人。
不知第多少次後,小青僅是刹那便分辨出,那是頂上碎石掉落,發出的聲響。
纖細的尾巴尖打了打地面,自言自語道:“又聽錯了,沒回來更好。”
合眼休息,不知過去多久,又是熟悉的細微聲響。
小青頭枕着身體,眼簾未掀,她已經被這聲音無數次欺騙過,這回不會再上當。
心雖如此想,尾巴尖卻直直豎起。
一聲聲響,回聲來不及傳進深處,便堙滅了。
尾巴尖緩緩落下,若無其事撓了撓鱗片。
洞口傳來聲響,簌簌葉響,隆隆回傳至小青耳中,嘈雜聲音中,腳步聲顯得熟悉而陌生。
小青盤曲身體,她又一次懷疑這是幻聽,鱗片卻誠實地收緊,尾巴尖煩躁不耐的拍打着地面。
聲音靠近了,腳步聲穩定而輕盈,小青晃了晃腦袋,确定這不是幻覺。
盤曲的身體刹那朝洞口遊去,停在拐角,遲疑道:“法海?”
遠處有個紅色發光的人形,騎在一人背上。
“嗯。”法海背着行箧,朝呆呆的小青走去,“我回來了。”
得到應答,小青歡快舞動的身體,遊到法海身邊,轉了一圈,口是心非道:“哎呀,都說了不必回來,金山寺見。”
“我傷口都好差不多了。”小青擡起一處傷口,湊到法海眼前,“你真的不需要回來。”
法海垂眼看,撚去上面黏着的黃色枯草,傷口沒有結痂,隻是表面肉變硬了些,淡淡道:“果然恢複緩慢。”
小青收回傷口,聲音讪讪:“快好了快好了。”
“這是你找的仙草?”小青注意力轉移到法海背着的“小紅人”。
确切說,是單薄的灰色布衣透出強烈的紅光。
“千年龍血草。”法海注意到小青的目光,溫聲講解:“古書記載白日其貌與雜草無異,然夜間紅光四溢,有起死回生,腐朽倒逆之神效。”
說得神乎奇呼,小青從領口抽出一株舉起來,張開嘴,正要往裡丢,被一聲阻止,“不能吃。”
小青老老實實把仙草還回去。
“搗碎成泥,敷在傷口處,一日夜後清理。”法海從行箧裡抽出小臂上,腕粗的鐵杵,“我再用針給你縫合傷口。”
“這鐵棒子是針?!”小青大驚失色,退到角落縮成一團,“上藥就好,我不要縫。”
這鐵杵一棒子下來,能打得她吐血。她見過針,與頭發絲一般纖細。
怎到了她這,比洗衣棒槌還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