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四點,西裡斯哼着小曲兒,摘掉了自己房門上挂的“此房間屬于西裡斯——你不受歡迎”牌子。他早已清楚這玩意兒從來都沒法真正阻止他父母對他持續溢出的改造決心(“你的一切都是我們給的!你這自私自利、不知感激的小混混!”),所以今年暑假,經過萊姆斯和詹姆的提示以及大量課外學習,他的鬥争策略将發生些許調整。
當然啦,準備就緒前,他不得不老實了幾天:參加所有無聊的社交場合,忍受盧修斯?馬爾福誇耀自己如何将一家倒黴的麻瓜倒吊在交通信号燈下的醜陋嘴臉(雷古勒斯倒是聽得相當熱切),在伯斯德夫婦發出關于聯姻的暗示時保持沉默。不過當他最終背靠房門掃視整間卧室、興奮地欣賞自己的工作成果時,毫無疑問,這一切無聊和屈辱都是值得的。
而且情況很快就變得更、更、更棒。
西裡斯不關心是克利切發現反常後去打了小報告,還是他媽媽在做例行檢查,總而言之,幾個小時後,他險些被震耳欲聾的尖叫驚得滾下床。有那麼一兩秒西裡斯困惑地沉浸在跟狼形萊姆斯打魁地奇的殘餘夢境中,随即他記起了自己昨晚最終完成的工程,放聲大笑起來。
下一秒,他和他的鋪蓋一同被扔進了走廊,緊接着是他的書桌和大部分衣服。
“我已經完全掌握了方法,而且我會很高興再多練習幾次!”他站在一片狼藉中間,昂首挺胸地宣布,“如果你們燒掉我的房間,或者把牆炸塌,或者采取任何方式毀掉我的房間,我明年就這樣裝飾整棟房子!全套格蘭芬多加永久粘貼咒!還有,你們不會相信那些麻瓜海報有多便宜——然後你們就可以給所有來賓一個大驚喜了!”
他的父親、母親以及克利切全都轉過頭來,憤恨地瞪着他。區别在于父親和小精靈更多是厭倦和疲憊,母親則完全像是要殺人。她的魔杖舉在半空中,很明顯正擺出烈焰熊熊咒的準備姿勢,那副模樣與牆上女孩們定格的甜美笑容相映成趣。西裡斯非常懷疑母親年輕時曾像那樣笑過,在她的價值體系裡笑容大概就跟赤身裸體同樣不體面,但奇怪的是她似乎對扭曲着整張臉尖叫和咒罵沒太大問題——所以她多半僅僅是對快樂過敏。
“你怎麼敢——怎麼敢——”母親聽起來上氣不接下氣,魔杖現在指着他了,“你居然把這些肮髒的——”
“是嗎?在我看來她們漂亮極了。”西裡斯抱起胳膊,無視脊背滑下的緊張。如果有必要他會反擊的,她再也别想像他還是個小孩子時那樣用體罰的威脅來控制他。“這些姑娘比我在這個家裡看到過的任何人都要漂亮,而且即使她們不會動,她們也比來過這裡的所有人加起來都像活人!”
“住嘴!”母親叫得像水壺燒開了一樣,魔杖噼裡啪啦地迸出火星子,“你這個血統背叛者!逆子!你那些狐朋狗友——”
“而你是個腐朽的老妖婆!”西裡斯反擊。
克利切發出跟女主人一模一樣的尖叫:“西裡斯少爺是個壞孩子!”
“西裡斯!”雷古勒斯的房門嘩啦一下開了,鬼知道這小子貼着門偷聽了多久,“你怎麼能這樣對媽媽說話?你到底——梅林啊。”
他踏過西裡斯剛開了個頭的變形課作業,然後在西裡斯的卧室門口目瞪口呆地凝固了,這景象完美地截斷了西裡斯的怒氣,将之替換為滿意。
西裡斯自一年級的暑假起就不斷往房間裡增添自己學院風格的東西,理所當然,這與他父母的期望相悖。他們對于西裡斯的分院結果反應算不上激烈,但家書中他們表示相信這同樣不是西裡斯期望的結果雲雲,明白無誤地提示着西裡斯,他的學院将會成為他身上一項需要彌補的缺陷。鑒于此,沃爾布加顯然期望西裡斯像自己一樣,在學校以外的地方都假裝此事從未發生,然而西裡斯從他最好的朋友以及整個格蘭芬多感受到的光榮遠遠比從這個據說高貴無比的門楣所感受到的要多。
圍繞隐私和裝潢的沖突漸漸演變成了漫長的拉鋸戰,由于雙方留在家的時長差異,西裡斯并不占優勢——直到今天,梅林保佑永久粘貼咒的發明者。這回可不是貼一面格蘭芬多旗幟那樣的小打小鬧,當然,他還是用幾面格蘭芬多旗幟裝飾了兩面牆和天花闆,除此之外,他給剩下的牆面貼滿了所有令他感到難以抉擇的酷炫麻瓜摩托照片,這将是他盡可能畢業而非炸飛學校的動力。
從床上看過去視野最好的位置留給了劫道組專門為他的抗議壯舉拍的合影,在不知道萊姆斯真實身份的情況下,他父母就已經對他的交友選擇頗有微詞,不過現在西裡斯再也不擔心媽媽會再把他朋友的東西毀掉了。這張照片是西裡斯在整套格蘭芬多盛宴中最喜歡的東西(雖然他永遠不會跟那幾個傻逼承認),但要說真正給他家人心髒加壓的戲碼,還得屬母親身後牆面上那幾張比基尼女孩招貼畫——真正的比基尼哦。
“後退,雷古勒斯!”母親踢開西裡斯的校服,大踏步走到門口擋住小兒子的視線,“别看那些惡心的髒東西!”
雷古勒斯聞言跟被念了解咒似的哆嗦了一下,跳着轉身面向西裡斯。他選上斯萊特林找球手後曬黑不少,否則那張臉紅起來會更明顯的。
“你怎麼能把這種東西帶進家門?”他鹦鹉學舌地沖西裡斯嚷嚷。
“怎麼,對你來說太早了?”西裡斯無視母親灼人的視線,沖弟弟咧嘴笑,“不至于吧?你都快十三歲了,西格納斯老爹生貝拉的時候也就這麼點兒大,既然她是你的好榜樣,你也該洗洗幹淨準備配種——”
啪!
不能說西裡斯沒料到這個耳光,但它仍然給了他一種像被火車撞飛般的震撼,大概是因為母親超凡的手勁兒吧。他聽見雷古勒斯倒抽一口冷氣,剛活動了一下麻木的半邊臉,還沒來得及把頭回正,另一記耳光就代勞了。西裡斯仰起臉,知道自己正釋放出被詹姆形容成“令人毛骨悚然”的怒視,這令母親再次揮起的胳膊遲疑了半拍。它終究再度掄下時,西裡斯架住了它,反手抓住母親的手腕,推得她向後踉跄。克利切跳到他和母親之間,母親抓着門框穩住自己,瞪圓了眼,像是從沒想過兒子還有這種選項。
“西裡斯!”雷古勒斯沖過來抓住他往牆邊拖, “你在幹什麼?你瘋了嗎?”
“滾遠點兒,雷吉,這與你無關。”西裡斯甩開他,吸了吸口腔内側的傷口,啐出血唾沫,雙眼一刻都沒離開母親震驚的臉,“我怎麼裝飾我的房間,都不關你們任何人屁事。”
父親也趕到了門口,就像他在社交場合常做的那樣,停在母親身後半步。“你怎麼能對你母親動手?”
“當然是因為我能辦到了。”面對六隻瞪得像圓盤的眼睛,西裡斯叉腰為自己增加底氣,“我不但能對她,還能對你,對這裡的任何人動手,就像你們在我沒法反抗的時候對我動手一樣!”
“西裡斯!”雷古勒斯斥責,“媽媽動手是因為你先——”
“我們是你的父母!”父親的嘴唇直哆嗦,“你不能這樣對你父母說話!我們不是這麼教你的!”
“你們就是這麼教我的。”西裡斯冷笑,“不喜歡嗎?我覺得我學得還不夠呢。”
回應他的是父親尖銳的吸氣聲和雷古勒斯的另一下推搡,但他們都隻能算配角。片刻的僵持中,西裡斯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臉上的表情正在流逝,一種他愈發熟悉的冷漠和麻木像毯子一樣包裹上來,保護他不受父母接下來會做的無論什麼事的傷害。他很欣慰自己總算開始進入狀态。
“我早就知道我不該生你……”母親的嗓音不像剛才那麼尖銳了,變成了一種嘶嘶的、怨毒的腔調,她的前額覆蓋着一層汗,五官微微抖動,“不知羞恥……孽種……”
“沒錯。”西裡斯平靜地回答。母親一向把生下他說得像是某種天大的恩惠,盡管實際上他甯願選擇波特夫婦或者随便哪個麻瓜甚至狼人來當母親。
出乎他意料,母親垂死掙紮般扭頭又朝房間裡癫狂地揮了幾下魔杖(裡面傳出紙張和布帛撕裂的聲音),宣布西裡斯隻要還住在這個房間一天就不準吃飯,接着就這樣了。她試圖以趾高氣揚的勝利姿态走開,結果差點兒被拉長的羊皮紙卷絆倒,反而有些狼狽。父親補充了一句要西裡斯自我反省的廢話,與克利切一起跟在她身後。
這樣草率的結尾實在無聊,西裡斯不由撇嘴。卧室的災難現場中增加了紛紛飄落的羽絨,沒關系,他知道該怎麼修補海報、旗幟和照片,至于被子之類的就随它去吧,反正這陣子也很熱。西裡斯擦擦撕裂的嘴唇,畏縮了一下,過幾個小時它會腫得把詹姆笑死。
“還不滾蛋嗎,雷吉?”
“你應該趕緊去跟媽媽道歉!”雷古勒斯以一種害怕似的目光盯着他,但仍執拗地說,“你這次實在太過分了!”
“他們會習慣的。”西裡斯聳聳肩,“要麼是這樣,要麼我就……”
他還沒想好自己要怎樣——如果他父母永遠不承認長子是個格蘭芬多而且絕不會去為伏地魔效力,或者如果他們最終意識到了這一點導緻他們與長子再也沒辦法待在同一屋檐下,他該怎麼辦?西裡斯還沒試過母親是否真的會讓自己餓死,但他有充足的理由懷疑她會。母親不達目的是不會松口的,而克利切就住在廚房,那個小精靈會用盡一切辦法确保母親的命令得到執行。他已經把事态推到了臨界點,要麼獲勝,要麼一敗塗地,西裡斯甯願餓死也不會再向父母讓步——然而餓死在家裡算不上他欣賞的死法。
雷古勒斯沒追問他的後半句話,同樣安靜了一小會兒,接着在他拎起被踏了兩個鞋印的校袍時發問:“你為什麼一定要這樣?”
“因為我就這樣。”西裡斯随手把袍子扔到地上,拍拍兩隻手,将目光分給自己的弟弟。雷古勒斯的頭發保持着從枕頭裡挖出來的狀态,可笑地朝十幾個方向支棱,這小子不但臉曬黑了,而且比他印象中高了一兩寸,每處差異都無聲提醒着西裡斯距離他上次面對面跟弟弟對話過去了多久。他從二年級開始聖誕節就不回家了,然後每個躲不掉的暑假都比前一個更加塞滿令人憎惡、一成不變的争吵,西裡斯不知道一個正常的家庭該是什麼樣,但他确定詹姆跟波特夫婦絕不會僅僅因為和對方呼吸同樣的空氣就厭惡到難以忍受。
就像克利切,雷古勒斯永遠都站在爸媽、斯萊特林和伏地魔那邊,簡直是個小号、有點可憐版本的母親。他沒資格關西裡斯禁閉,所以隻是站在那兒嚷嚷:過來,回來,聽爸媽的話,隻要你聽話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
“因為,”西裡斯深深地吸進一口氣,不好,他不想揍一個還穿着睡衣的小矮子,“這就是我!你們到底要怎樣才能明白?就算你們全都是他媽一群蠢驢,至少别他媽的再找借口!”
“誰——”
“我就是個格蘭芬多,我打從心底裡是。”西裡斯沖雷古勒斯舉起拳頭,連雷古勒斯的邊都沒碰到,但後者驚恐地後退了一步——這立刻引爆了什麼。
“我不是個‘好孩子’!打從一開始就不是!上火車之前我就期待成為跟你們不同的人!”他咆哮,捶擊牆面,“我不是被麥格教授教壞了!不是被不正經的朋友帶壞了!不是被格蘭芬多污染了!我選擇了跟誰交朋友,聽懂了嗎?我他媽的樂意!就算你們讓格蘭芬多把我開除,燒了我的房間,哪怕扒了我的皮,我也不會贊同伏地魔!”
雷古勒斯面色慘白,半張着嘴,呆呆地盯着他,甚至沒對他直呼黑魔王的名諱發出抗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