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淮月延徹底清醒的時候,他已經在回谙歸的馬車上了,秦寒卿抱着他,擡頭直視前方。
淮月延眼珠子轉了轉,看了馬車一圈,道:
“阿澤呢?”
秦寒卿聽到聲音,低頭看向懷裡的人,道:
“他本來是要和你坐一塊兒的,但是被齊雲漠和知涯硬拉進他們那輛馬車去了。”
淮月延從秦寒卿懷裡起來,坐在一旁,揉了揉腦袋,道:
“現在是什麼時候?”
“午時過了,快未時了吧!”
“這麼晚了,你怎麼不叫我!”
“我叫了啊,可你理都不理我。”
放屁,他壓根兒就沒叫。
“你就不能叫大聲點,實在不行把我搖醒也行啊!”淮月延叫的聲音有點大。“嘶——”他又擡手揉了揉腦袋。
“還不舒服,也是,你昨天喝酒一口氣喝那麼多,不舒服也正常。”秦寒卿伸手去揉淮月延的太陽穴。
淮月延朝着秦寒卿伸出手,“餓了。”
秦寒卿擡手打在他伸出的手上,“下輩子幹脆投胎成個豬算了,睡了吃,吃了睡的。”拿出一個木盒子,“想吃什麼,自己過來挑。”
淮月延腦袋湊了過來,腦袋遮住了秦寒卿的大半視線,“有茶花酥嗎?”
“有,你自己看。”
淮月延立身坐直,道:“我要那個紅茶花酥。”
“自己不會拿?”
“不好拿。”
“什麼?”
“秦小将軍,你幫忙拿一下嘛!”
淮月延自己根本就不知道——他真的很會撒嬌。
“咳!”秦寒卿偏過頭咳嗽一聲,拿起一小張牛皮紙,用筷子夾起木盒子裡的紅茶花酥,遞到淮月延眼前。
淮月延伸手接過,這次連“謝謝”都不說一聲了。
淮月延趴在牖(yǒu){①}邊,外面的紅山茶花開得正好,一朵朵紅豔豔的,花瓣厚實飽滿。山茶花在枝頭靜靜綻放,沒有太多張揚的姿态。微風一吹,花瓣輕輕搖晃,偶爾有幾片飄落下來,落在地上,也還好看——淮月延就這麼坐在馬車裡,看外面風景看了七天。
當馬車使至秦府門口之時,他仍覺得有些恍惚,這趟“旅行”,一來一回,花了二十天,這二十天裡發生的事情不算多,也不算少,但就是讓淮月延很累,很累。
下了馬車,守在門口的秦家軍面露難色。
秦寒卿上前一步,問道:
“怎麼了?”
“秦小将軍,兩日前的醜時,府門口忽然多出了一具屍體。”
秦寒卿臉色一變,在一旁靜聽的淮月延開口道:
“被人發現了嗎?”
“那倒沒有,府上的人比赤練軍先發現,秦小将軍您沒回來,兄弟們不知道該怎麼辦,幹脆就先把那玩意兒拖進府裡的柴房去了。”
秦寒卿低頭問:“消息沒傳到督察院那一群人的耳朵裡去吧。”
“沒有,兄弟們都知道小将軍您向來和督察院那邊的人不和,都沒敢報。”
“那就好,帶我去看下屍體。”秦寒卿轉頭又道,“宋知涯,走,一塊兒去,齊雲漠,你就不要去了,帶着方煙澤到外面玩去!”
“是。”門口的小卒應了聲,帶着秦寒卿三人去往柴房。
谙歸這幾天下了雪,天冷,留守的秦家軍拿不準秦寒卿會什麼時候回來,把屍體腐壞得快,就在周邊堆滿了雪降溫。
推開柴門,一股惡臭撲面而來,淮月延皺了皺眉,強忍着不适,和秦寒卿一起上前去看。
屍體的外觀比淮月延想得還要惡心——皮膚泛着青灰色,腫脹得幾乎變形,面部輪廓模糊。腹部高高隆起,仿佛随時要爆裂。腐臭的氣味彌漫四周,令人作嘔。
可盡管面部輪廓模糊,淮月延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誰,手中的長命鎖驟然掉落,面上的驚恐掩飾不住:“方清皓!”
秦寒卿回頭看向他,道:
“方清皓?!就是你那個為了錢把你賣進醉春樓的父親?”
“是。”
秦寒卿撿起長命鎖,扶着淮月延的肩膀,朝宋知涯使了個眼色,宋知涯立即會意,拉着小卒出去,兩人離開後秦寒卿才問道:
“他怎麼會在這裡……”
“我也想知道。”淮月延順手接過秦寒卿遞給他的長命鎖。
秦寒卿低頭沉思一會兒,淮月延聞着柴房裡的惡臭,面如土色,忍不住幹嘔一聲,秦寒卿想得入了神,聽到淮月延不舒服才回過神來,道:
“這裡不是想事的地方,先出去吧……”
還沒等秦寒卿說完,淮月延就一個箭步沖出了柴房,秦寒卿緊随其後,在去往書房的路上,“打趣”道:
“淮月延,你連人殺過,怎麼還怕屍體呢?”
淮月延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着嘴,心裡雖然清楚他這是在往自己雷點上踩,但自己現在不舒服,根本沒心情怼回去,隻得回答道:
“關你屁事!”
“對,我忘了,你沒見過屍體發臭腐爛的樣子,剛才估計是第一次見吧,犯惡心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