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是意料之外。蘇枋來了興緻:“發生什麼事了?”“被臉上笑嘻嘻但麻煩得要死的人纏上了。”
蘇枋哽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話不是在含沙射影——稻垣說的是她在百花王學園的同學。
“誰呀。”“今年入校的轉學生,到處參局,連過學生會幾員大将,把學校上下弄得人心惶惶。”蘇枋竟破天荒地從稻垣嘴裡聽出了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本來跟我沒什麼關系的,不知道哪個缺心眼兒的告訴她我賭運特别好,就被纏上了——修學旅行也沒放過我,煩都煩死了。”
“能讓稻小姐給出這種評價,我都好奇那是什麼樣的人了。”“長相可愛的美女,運氣和技術都出類拔萃,可惜是個賭瘋子。”
蘇枋尋思這描述好像和稻垣自己也相差不遠——嘴上嫌煩,難不成是意氣相投?
還沒等他繼續旁敲側擊,稻垣少見地倒起苦水來,表現出驚人的傾訴欲:“蘇枋,你都不知道這有多離譜——在百花王那種人均家裡有礦的貴族學校,我這種沒背景的特招生最忌諱暴露家底。那些少爺小姐們就算一局兩局赢不了我,十局百局次次全押也總有一次能要我的命,莊家能全赢說到底是因為資金!所以我參賭習慣找人搭手,躲在背後抽成就夠我賺的,可是那個煩人的轉校生,就隻盯着我要跟我單挑!我已經被她攪局攪得大半個月沒進項了,再這樣下去,我會交不夠繳納金變成‘雜貓’的!”
“雜貓?”這個猝然冒出來的、不倫不類的詞引起了蘇枋的注意。
“就是……”稻垣剛要解釋,猛地收聲,視線聚焦到前方,蘇枋順着看過去,意識到大事不好。
第一次打德撲那桌的荷官迎面而來,旁邊那個叼了一支煙拉雜閑扯的青年也是個面熟的——蘇枋認人的本事不及榆井,不過記性是不差的,但凡起過沖突的對象大體都記得一二——那人是稻垣回鎮上那天,攔住她強行搭讪結果被梶和櫻揍了的那個混混。
四下裡目光兩相一撞,稻垣第一反應是壓了壓帽檐——這很糟糕,非常刻意且将她的心虛暴露無遺,更何況她這張臉抹了牆灰扔進人堆裡也仍不減突兀,更不要說身邊蘇枋的眼罩看過就叫人不能忘記。
“喂,你們兩個不是高中生嗎?!來地下街晃悠是怎麼個意思?!”
蘇枋幡然悔悟。他們還是太小了,縱使各有各的天賦異禀,仗着幾分過人的聰明,在大人的泥灘裡蹚來蹚去也是早晚要出事的——一二不過三,今天第三次,已經算晚。
高中生進地下街已十分出格,旁邊更有眼睛毒辣的認出了當年靠一手風生水起的國士無雙打出名堂的正東風強運姬——早就上了地下街黑名單的人又大搖大擺出現了。
場面眼見着要往一發不可收拾的方向發展——羊入虎口時逞勇鬥狠最愚蠢,蘇枋手上虛虛實實應付了幾招,晃倒兩個人後,果斷拉起稻垣奪路而逃。
他們頂着晚風和天裡一片黯淡星,沿着鐵路邊的蘆葦叢一路狂奔。
蘇枋對京成街一帶算不上熟悉,雖說六方一座因着櫻和椿野,和風鈴有交情,前不久也剛出手幫過他們,但貿然把地下街的糾紛牽扯到對方地皮上——蘇枋心裡有點拿不準這個度。
他覺得稻垣的情況還是太敏感了。
“稻小姐!”他喊她一聲權當提醒過了,反手把她拽過來。
“什麼……?!”
稻垣猝不及防失去平衡撞進他懷裡,尖叫都堵在了喉口。蘇枋攬住她,單手護住她腦後,推開茂盛的蘆葦叢重心仰倒,順着路緣陡坡直接滑下去,滾了幾圈,蘇枋看準時機擡腿抵住鐵軌邊隔離用的防護網,穩穩當當刹停。
蘆葦蕩分開又合攏,影子被灰黃夜風吹蓋,地下街的打手紛紛攘攘跑過,沒過多久就失去了目标。
确認威脅解除後,蘇枋扶了扶稻垣肩膀,詢問道:“稻小姐,沒受傷吧?”
要害都護住了,也有他墊在下面當緩沖,落地最重的那一下是他承受的——可蘇枋一直記得榆井提過,稻垣身體不好,不能受累,他對自己再有信心也還是會擔心。
稻垣沒有回答,伏在他襟前,大口大口喘息。
蘇枋回了神,冒出的第一個念頭是她很輕——輕得有些過分了,覆在他身上感覺不到太多分量,嶙峋的骨頭硌痛了他。
蘇枋下意識輕觸她後背,隔着帽衫也摸到一手冰冷的潮氣——他蓦地發現稻垣狀态不對勁。她呼吸費勁,進氣很深,面色慘白,眉眼微濕,汗水挂落滿臉,還在不斷淌進領口,不知道的看見她還以為她頭上有一片專屬雲區,剛下過大暴雨。
“稻小姐?!”
“蘇枋,我,我……喘不上來……”她艱難地擡起頭,汗如雨下,呼吸節奏紊亂氣息潰散,她揪緊了胸口的衣料,從喉嚨裡勉強擠出不連貫的字句,碎珠子落盤似的敲得蘇枋腦子裡一陣當啷響。
“心髒……有點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