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記得我那日用藥銷毀掉的屍身?”柳風平息了胸口怅然,緩緩開口。
池夏想起那一幕,柳風做得一幹二淨。
柳風見她眼中并無恐懼,想來是不怕:“那三人是精心培養的死侍,屍身都是寶,可我沒給他們留下一絲一毫,這是來報複我呢。”
“可惜,”柳風冷笑:“他們的藥不如我的好,而且我們的衣服難聞又難嚼,即便是地下蟲也知好賴。”
池夏這才明白,柳風的藥能讓下地蟲瘋狂啃食一切,是因為特殊氣味,而對方的藥恐怕隻有招來蟲子的效果。
“他既然遇害,你可暴露了?”
看來莊子也藏不下他這座大佛。
柳風搖頭:“不好說。”
想到柳風有可能不留痕迹地消失在世上,池夏心裡一抽。
她搖頭甩掉這種假設,埋怨道:“都是你那藥害的,以後若流傳開來,白添多少無名魂。”
如今還有朗朗乾坤?誰還在意區區人命?這京城裡,隻有醫者才會悲天憫人。
柳風不由撒了謊:“我也是第一次用,沒想到就被背後之人學去七八成。”
“我竟不知,天下能者竟出神入化至此,僅憑一抔土就能配出毒藥?”池夏不信。
“對啊!怎會僅憑一抔土!”柳風眼前一亮,喃喃道:“一直想不通是誰害我,原來如此。”
他不是第一次用,卻是第一次在京城用,如果有人隻憑化為腐朽的那一點殘渣,便能複刻他的毒藥,天下早已大亂。
背後之人,一早就擁有此藥,而跟他有恩怨的,不過那幾位。
據說南疆曾有叛逃者入京,卻從未查到蹤迹,原來是流入皇宮。
柳風想起謝池夏的提點之情,卻看她漠不關心的樣子,便住了口:她不追問,看來是不想知道他是誰。
這樣也好。
“你不回去了?”柳風看看天色,暗得極快,真是天公作美。
池夏自知閉城前趕不到:“不急在今日。”
“池娘子,”柳風喚她:“我這弟弟沒有親人,更無祖墳,你莊子外可有合适的地方,我給他立個衣冠冢。”
弟弟?無親人?
是了,他這人身份成謎,怎會真的差使親弟,上有雙親的孩子又怎會随他南征北戰,想來是半路結拜的。
“有,我帶你去。”池夏說着要彎腰去拿那件烏衣。
卻被柳風拉住手腕:“不幹淨,我拿吧。”
池夏手腕很快被松開,她收回手,心中暗罵:我一路抱回來也沒嫌不幹淨,這會矯情什麼。
柳風卻是知她心中所想一般,抱着衣服嗅了嗅:“那人配藥雖不得關鍵,但用料狠絕,你看地上。”
池夏這才發現那件烏衣上引來更多飛蟲,在暮色中形成一團蠕動的黑霧。
“啊——”尖叫着原地跳起,四下張望終于找到水缸,雙手“噗通”一聲放進去,而後想想外衣也不幹淨:“綠檀!”
綠檀還在拴馬,怕是聽不見,又大叫“澤蘭”。
不久,兩人一起跑來:“怎麼了娘子?”
池夏白了他們一眼:“别急,再慢點過來,剛好替你們娘子收屍。”
綠檀瞪大了眼睛:“誰要害娘子?”
看到柳風拿着一把鐵鍬站那,臉色晦暗不明,像是要吃人,忙張開雙臂護在池夏身前,自作聰明道:“柳郎君?……我們娘子隻是好心把衣服帶回來,您不能恩将仇報啊。”
柳風:?
池夏被檔得嚴實,看不到柳風也知他被面色不善,忙吩咐澤蘭帶柳郎君去立冢。
柳風經過她身邊時,池夏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将藥粉灑在墳冢周圍,防蟲。”
柳風一怔,藥粉散發着淡淡的艾草香,驅散了那股令人作嘔的腥氣,就像她突然闖入他黑暗的人生,帶來一絲光亮。
池夏換好幹淨衣裳出來時,天色已完全暗下。
澤蘭在大門口來回踱步,見她出來連忙迎上,磕磕絆絆地道:“娘子,柳郎君說要跟那冢說說話,讓我先回來,眼下天黑,我要不要去找他啊。”
池夏看他發抖的樣子知道是害怕夜路,嗤之以鼻:“回去等吧,你家娘子替你去。”
澤蘭忙把手上燈籠遞給池夏,哭笑着臉:“娘子是當世俠女,罵我什麼都行。”
池夏沒有管他,按着方向尋了出去,夜晚的原上比京城冷,這會山風瑟瑟,池夏後悔沒帶兩件披風。
走了一段沒找到人,便叫他的名字。
聞到血腥之氣,池夏心頭一緊,燈籠的光暈中,看見地上幾滴暗紅的痕迹。
“柳風你在哪!”她提高聲音,心跳如鼓。
一陣陰風襲來,燈籠驟然熄滅,在驚叫脫口而出前,一隻冰涼的手捂住了她的嘴——
是柳風:“噓,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