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自個都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他的師尊就已經發現,他其實更感興趣,也更擅長的,其實是「陣方」。
莫子占心口隐隐有些燙,直燙得他眼睛也在發熱。
他想,現今如果說世間還有何人能夠牽絆住他,那麼那個人,從來、一定、唯有——許聽瀾。
而正正好的,許聽瀾并不是那個前來牽絆他的人,而是,将他引入這漫漫修行之道的良師,如此一來,莫子占要是修不出一個什麼好的結果,那都說不過去了。
“那先生,喜歡繁星嗎?”
問完,莫子占立即慌忙地别開了視線。
他朝畫舫外望去,滿河道承着凡間心願的花燈,鋪出一條落于人間的星河。而與之相應的,擡頭可見,今日萬裡無雲,歡歌能得璀璨繁星作陪。
仗着人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他這些時日以來,沒少對着自家師尊班門弄斧。
此時也是如此,他指向天上的星宿,就開始和十七講起,那些放到十方神宗,隻有在堂學才會跟弟子說起的小故事:“星學可有趣了,先生你看,箕宿四星,是為天上簸箕,箕口兩星,恰巧正對銀河,而對岸又有糠星,這場景,不就好似,揚灑出去的谷糠,抵達了銀河對岸[1]。遠在天邊的星宿,被古往今來的,許多先賢,解讀成各種凡間意象,以此為根基,著書立傳,再以厤作推步,以象行占驗,借之,便可平邪魔作亂,守萬世:太平。”
十七擡頭看天,神态與以往觀測星相時很像,說道:“嗯,是挺有意思的。”
又轉而面向莫子占,“我喜歡。”
莫子占居然一時間有點難以分辨清楚,十七說的那句喜歡,到底是在說星星,還是在說……他。
“先生……”莫子占悶悶地喚了一聲,聲音聽着有點像貓打呼噜。
十七:“嗯?”
“先生……”莫子占又喚了一聲。
甚至不止這一聲,往後又喚了十來聲,就像在确認其存在一般,每一聲都能得到十七簡單的回應。
這種感覺太好,好到……莫子占哪怕今日不曾飲酒,卻也覺得自己有些醉了。
原來歡喜也能成就醉意。
他手不自覺地撫向旁邊的人,捧住對方的臉頰。
指腹輕輕搓在十七臉上的燒痕之上,與他身上其他地方不同,莫子占的時候其實是有一點粗糙的,長期修行術陣劍法,他手上多多少少有幾處粗繭,尤其是食指指腹靠後的地方,摩挲在人臉上,怎麼都能招惹出一番癢意。
他像是在書寫着什麼。但因為燒痕上的感官相較于其他地方要來得遲鈍許多,他的動作又放得足夠輕,所以十七一時間居然沒能分辨出他到底寫了什麼。
十七并沒有躲他,任由這人就這麼肆無忌憚地吃着豆腐,輕聲問道:“怎麼了?”
“先生……”
「師尊」
莫子占又喚了一聲,這一次總算有了後文:“我醉了。”
他有個壞毛病,隻要醉了就總想着要親許聽瀾。
不管是真醉還是假醉。
他對許聽瀾從來都是有欲念的,想時時刻刻與之相擁,想要與之親吻,想要與之做更多更出格的事……可是他不敢,無論如何都是不敢的,哪怕再沒有哪些仙魔的顧忌,
他又退縮了,說完,手就略帶不舍地嘗試着撤回去。結果後脖忽然就被人按住了,逼得他整個腦袋隻能向前倒去。
莫子占來不及反應,便感覺雙唇被覆上了一片溫熱。
十七覆上前去,吻住了他。
開始的動作看上去再怎麼霸道,也改變不了十七溫柔的本質。
顧忌着莫子占的感受,十七不敢太過冒進,這一吻頂多是在莫子占的唇上輕輕一碰,猶如蜻蜓點水,在乎淺嘗過後便快速分開,并未有過多的停留。
可是莫子占不是甘心于此的存在,受到鼓舞的他,帶上了他骨子裡的兇勁,當即反客為主,猛地上前,再度擒獲那一方令他流連的天地。
這麼近的距離,他可以聞到十七身上殘存的藥苦味。他好似瞬間有些愛上這一味道了。
然而哪怕暗自在心裡模拟過很多次,但實際上這也不過是莫子占第二次吻人,水平與第一次相差無幾。舉措像足了是想從眼前人口中搶奪點什麼,可惜這一次無酒,以至于他的動作與其說是“吻”,還不如說是“舔”和“咬”來得更為準确。
分明是在書香門第裡長大的小公子,分明是跟着師尊在藏歲小築裡潛心修行了足足十載,可是他此刻卻像隻野性難馴的小獸般,一個勁隻顧得上叼着嘴上的一片肉,眼睛瞪得老大,生怕别人搶了似的,怎麼都不肯松開。
這樣子實在讓十七看不下去,輕輕捏了捏人後脖,嘗試着引導着他稍微放松一點,誰知居然起了反效果,莫子占平日裡撒嬌發着軟,可到了這裡反而會顯露出他暗藏的那一點血性。他壓根不肯服輸,眼睛睜得更大了,手臂纏上十七的背,不甘示弱地反咬了回去,哪怕再如何青澀,也要搶奪自己在此間的主導權。
哪怕是演的也可以,十七希望莫子占能在這種時候乖一點。
“聽話,閉眼。”
因為貼得極近,這一聲仿佛是從齒骨一路傳到他腦内的,引得莫子占不住戰栗。
許聽瀾的許多為人處世,要放到那些心氣重的人身上,可能會被怨說他自負過頭,管人管過頭。
莫子占其實也是個心氣重的,但他終究和别人不同,他喜歡許聽瀾。因為這份喜歡,他享受許聽瀾去壓抑他的本性,享受許聽瀾對他那些過分細微的管束,這甚至會給他帶來一種難以言說清楚的快意,每一次都能撥弄他全身的經脈。
他确實乖乖聽話閉上了眼,卻連帶着牙也跟着砸了下去。莫子占的虎牙尖利,腥甜在口中蔓延開來,他當即意識到,自己不小心咬破十七的嘴唇了。
他生怕自己因此而被先生所埋怨,唯有喑嗚着将自己的舌頭吐出來,怯懦地嘗試着為先生舔去傷口上的痛楚。如此一來,他原本一身的野蠻勁倒是散了,被十七鉗住了脆弱的後脖,溫軟的舌肉也被十七所把控,他如同砧闆上的肉,失了全數反抗和争搶的力氣,隻能被十七任意擺弄。
好不容易結束了這麼一場戰鬥,從傷情上看,十七敗得一塌糊塗,後背被撓出了好幾道一時半會都消不下去的紅痕,就連嘴唇也被某個隻會一通亂咬的家夥給弄破了。
然而事實上,那個一塌糊塗的人,其實是莫子占才對。
野蠻霸道的獸類拼了老命地搶奪了一通,卻什麼都沒能搶回來,反倒把自己的呼吸和理智全都交代了出去,此時隻能粗喘着氣,眼裡氤氲着水汽,努力讓自己被攪成糨糊的腦袋稍微冷靜下來些許,别讓自己太丢面子。
可惜,壓制着他的那人似乎并不打算給他留有哪怕一星半點喘息的機會。
莫子占被這一弄,整張臉都泛着檀粉,跪坐在一片玉白的畫舫裡,被襯得更像是一株寒梅。引得人心歎,縱有通天之能,手可摘星奪月,此刻也隻想手捧清茶,仔細供養眼前梅枝。
莫子占聽見許聽瀾對他說:
“莫子占,我确實對你起意了。”
表現得再如何兇猛又有何用?事實上,眼前人光是一句話,就可以令莫子占丢盔棄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