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冷風陣陣,從陰天的湛海吹到了春綠的雲城。
旗幟迎風飛揚,索菲亞大教堂頂黑鴉仍然在繼續盤旋,随即傳來斷斷續續的嘔啞聲。
美貌的青年把雙手插在兜裡,眼神神秘莫測,遊行眼睛一直盯着大教堂沒放。
可能又是在凝望什麼。
遊行隻覺不太真實。
清冷的初冬,滿地都是死人味,被皚皚白雪覆蓋,充滿着死亡追纏的氣息。
他往遠處凝視。
或許是太安靜了,周圍沒有車,也沒有人,空氣寂靜得可怕。
冷冽的氣息湧進鼻腔,從遠遠的地方望去,倒是襯得天地之間,産生了一種亘古須臾的時空錯落感。
恐怖的場景在遊行面前展現,巨大的海域升起滔天的駭浪,一波又一波地襲高,藍色水域的海腥氣息讓遊行有些怔忡。
這是否,又是地獄城回歸的氣息?
海水隻是輕飄飄地擦肩而過了。
其中有一道聲音似乎不滿意地獄城鬼王的如此行徑,他問了句聲音說:“你忘記了你身為地獄城鬼王的職責嗎?”
遊行沒忘。
天空遠處,仍然是黑暗的。
那湧動的腥臭海水,就好像混亂的思緒,充滿着雜亂的水草,長在了該死的地方。
遊行疑惑看向這道聲音。
他面前畫面又一轉。
這是他十五歲的時候。
他媽媽舒夏洛誇獎他不費吹灰之力考上了湛海市的重點高中,理應是應當慶祝的。
他爸遊痕卻拍了闆,放假放假,我帶你去哪裡玩。
可是那時太怎麼了呢?天氣太熱了,他不想去。
好像那時全家人都挺高興這次出遊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掃興。
隻是很單純地想一個人待着。
外面天氣真的很熱。
粘膩的汗水,倦乏的下午。
應該怎麼形容這種感覺……
很讨厭夏天,夏天唯一令人喜歡的就是空調跟西瓜。
去那種地方,煩死了!
可是出乎意料的,他哥哥舒遇捎給他一些東西,或許是紀念地的卡片跟糖果什麼的。
可他一點也不愛吃。
随意甩掉了……
畫面又在一轉。
遊行又看到了身為鬼王的自己……那個時候對父親這個名号稍微有點印象,但是這個他父親的光明面……卻無情地斬殺了他!
淩厲的光劍破空而來,貫穿遊行的心髒。
遊行面容哀婉,露出了凄美的笑容,他心髒疼得很,又聽到那個殺掉他父親的光明面,那個表面為神可實則虛僞至極的梵天說:“你去死吧!”
“……”
許多的事在遊行的腦海裡轉,他猛地驚醒,随機不知所措地看向周圍,容傾給他鬧醒了,他撥開遊行汗濕的額發,卻看到遊行血紅的雙面複現,容傾問:“還好?”
遊行擡手就要送容傾一個巴掌,卻恰好被他捏住了手腕。
遊行心髒劇痛,他咬牙切齒,如受傷的困獸一般低垂雙眸,又問:“你又探究我的記憶做什麼?”
容傾沒想,他解釋:“無意的也不行?”
遊行驟覺無話可說,他塌了肩膀,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他抿緊唇,表情倔強。
容傾看他這模樣,哪裡還敢湊合,他半摟半抱着遊行,手搭在他的臉上,又端起他的臉細細觀摩着對方,無奈皺眉又冷哼一聲道:“你到底,在擔心些什麼?”
遊行擡起眼睛看他,給了一個很分明的答案。
“别試圖靠近我。”
“也斷了其餘的念頭。”
青年容貌昳麗,瘦削的身體裹在單薄的睡衣裡,顯得整個人脆弱又美麗。
讓人忍不住要淩虐。
容傾穿了黑色的家居服,微長的發尾滑入衣領中。
在屋外陰光的側照下,有一種相當禁欲系的氛圍。
容傾手細細地劃過遊行脖子處的皮膚,這樣引起了遊行皮膚周圍的戰栗,讓遊行稍微酥麻了身體。
遊行還記得這一次他剛剛見到容傾的場景。
偌大的教室裡,人人都為風頭攢動的校園學長而紛紛探出了頭,懷着好奇的目光看一看這個天之驕子到底會去到哪個班。
那一天,非常稀松平常。
平靜的風,宛若落日餘晖一般的寂靜早晨。
像油畫,充滿不能細看的滑膩。
人隻能略看那第一眼的感覺。
或許是太湊巧了,遊行坐在窗邊,他涼涼的目光投視下去,便是看到矜貴的少年校服的衣領扣子一絲不苟系到脖頸,然後黑色的發絲沒入黑暗的漩渦。
人不能往上看,遊行看到容傾把手插在褲兜,他想,卻是一平如常……
似乎每個桀骜不馴的人,像是這樣子插兜僞裝……
實際上是掩飾内心虛僞的欲望。
遊行視線再往上……
容傾雪膚烏發的臉撞入他的心扉……
他那麼坦蕩蕩地直視他。
遊行不能夠懷疑自己看錯了人,剛剛,容傾的确是在看他,而且,十分相當警惕地盯着他周圍的人。
他不喜歡跟人同桌。
也是獨行俠。
隻是,為什麼。
第一眼,就覺得要跟對方糾纏了一輩子的感覺了呢?
遊行的下巴被捏住,容傾聲音冰冷冷,跟啐了冰沙一般,“那你說說,惡魔的本性是什麼?”
遊行:“……”
他挑起的眼神太具迷惑真誠,容傾照樣被吸引。
“你不願意答,我替你答。”
“不就是如妖精一般引誘人下地獄嗎?”
遊行的靈魂都在戰栗。
那種容傾活生生存在的感覺讓他稍微回神了一點點,他看到對方纖長的手險些就青筋暴起了了。遊行心情好起來,他張着花瓣一般的唇,笑得瘋魔,随即又變回了冷冰傲然的姿态,反正是無所謂講道:“你都知道,幹嘛縱容我?”
直球來得太快。
容傾明顯呼吸沉了一把,然後變啞巴。
他皺眉,掰住遊行下巴的力道又緊了點。
在暗無人知的欲望跟明擺着就可以欺負人的順手動作中。
容傾把遊行腳踝拉過來,直接讓他坐到了自己腰上,他凝視着遊行,又一把給他推開了,像是心情非常不爽,又很不滿意地自己掀開被子下床了。
“……”
遊行非常謹慎地控制自己不去撩容傾,可對方似乎是極其厭惡他的疏離,他無言看着容傾,又道:“你都知道,那你還不回答我問題嗎?”
容傾神色冷凝,他面無表情脫睡衣。肩背處的線條利落而淩厲,遊行一刹更加無言……
他,他,就這麼脫衣服?
遊行跟容傾厮混了這麼些年,兩個人都挺保守的,不會刻意去侵入對方的私人空間。
遊行轉頭過去,他背對容傾,雙腿盤了起來,又忍不住心想,這人還真煩。
若即若離得緊,鬼才喜歡他。
遊行這麼說服自己,容傾不知道怎麼地,他把睡衣原打算是甩在床上的,然後不小心手力道重了,直接把睡衣甩在了遊行身上……
一股子濕潤的氣息透過濕黏的觸感傳過來,遊行一愣一愣,他……
容傾打算去沖澡,他裸着上半身對遊行說了句:“哭包。”
“……”遊行才反應過來,他瞪着容傾,耳尖子通紅,剛打算說什麼……
容傾後背幾道抓痕忽然非常明顯地刺進遊行的眼睛裡,遊行感覺是……
容傾又補了句:“那你對誰,都是這麼縱容的?”
遊行看容傾手一揚,他看到薄沨的手機号,還備注了鬧心鬼,而他給容傾的号碼實際上是隐私了的。
薄沨甩了遊行一百三十通電話,吵得容傾難以安睡。
幸虧天快亮了,他就這麼聽着遊行手機響,也不去打擾。
那個鬧心鬼三個字,刺得他眼睛疼。
他之前有一次無意間掃到了通訊錄,自己的号碼跟名字都是沒有的。
他,就這麼沒存在感???
薄沨的電話又來了。
遊行如燙手山芋,冷不丁拿出驚雨刀把手機給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