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行眨了眨眼,容傾在他耳畔低聲細語,“那你這一回,能不能乖?”
“……?”
遊行還沒反應過來,容傾掀開被子,就穿着一身病号服走了出去。
臨走前,容傾看躺在病床上的遊行,又側身傾下,耳畔低聲哄,“這個問題得你來解決……”
遊行被容傾的聲音誘到,心中恨的。
這人,老招他做什麼?
容傾從窗戶飛出,遊行深呼吸一口氣。
驚雨刀已經回歸白雪山,遊行心想,他體内聖劍的力量足矣支撐他殺死巨嬰,但是不足矣支撐他殺死真正的淩逐臣。
淩逐臣能夠利用自身的夢魇能力蠱惑神,光是理智絲線就讓他跟容傾險些栽坑。
過了數分鐘。
遊行從窗台跳下。
塔尖頂上,惡魔紅色的目光凝視着整座湛海市。
邪惡的,令人望而生畏的某種氣氛開始蔓延。
風吹起遊行的黑色大衣衣擺,那麼濃重如霧霭般的死寂在空氣中無聲彌散。
烏鴉的叫聲那麼兇惡。
遊行睜開血紅色的雙眸。
污染物001洛九夜尋聲而來,他手搭在自己的腰上,向遊行深深鞠了一躬,才沉聲問:“有什麼需要我幫忙?”
遊行的聲音清透,充滿着不安。
洛九夜不敢直視,卻無視自己的害怕。
“我一直在柳夏身邊待着,容淮南跟柳夏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遊行:“你知道我為什麼會留下你的性命嗎?”
洛九夜平靜無波,“我很感謝你。”
遊行:“我是不是被容大審判長給寵壞了?”
洛九夜回憶起自己的叔叔德古拉,回憶起自己的妻子岑然,沉聲道:“我有勇氣面對真實的真相,哪怕,它跟我的叔叔有關。”
“德古拉找上了容傾,演了一出好戲,”遊行毫不猶疑地提醒洛九夜這樣一件事,“容傾跟我,都不是好人。如果,你叔叔德古拉還繼續替容瑾背書,又或者是繼續隐瞞你母親真正死亡的真相,那你當斷不斷,又有什麼意義?”
“人總是這樣子,優柔寡斷,”遊行坦言,“我是喜歡開殺戒的……”
“洛九夜,你跟我從無契約,你想走便走,這是自由。”
不同于遊溯,直接找上遊姝。
遊行從來不想讓任何人,成為自己的附庸。
這個時刻,遊行選擇再度冷眼旁觀巨嬰能搞出什麼亂子時。
容緻書來了。
遊行微微一愣。
容緻書點頭。
洛九夜退場。
第七醫院屋頂,舒時脖子上圍着黑色的毛巾。
今天是他小女朋友的忌日,也是他,找舒心雨複仇的日子。
舒時還想跟遊行說兩句話,可看到容緻書來,他又暫時停止了催動夢魇的想法。
【夢魇具象化】——舒時微哂,能夠逃脫他夢魇能力的人……
不多啊……
此刻的遲匣辦公室,他跟舒心雨發生了激烈的争吵。
舒心雨臉上不斷出現青黑的波紋,既疼痛,又刺撓。
遲匣一直陪着妻子。
舒心雨不斷指責遲匣,“是你毀了我!遲匣,你怎麼是這種人?!”
“如果不是跟你在一起,我還是神界的天後,神界最尊貴的大地之母,高貴的女神……”
舒心雨無理由,四處謾罵,“如果當初我沒有看上你,你怎麼能夠從時間因子的污染中脫身,是你欠我的,當初明明,是我先看到了梵天,為什麼他要看中我最恨的妹妹莉莉絲?因為她長得比我美嗎?”
遲匣心中着急,挪走了所有可能傷害到舒心雨的尖銳器具。
可對方,還在不斷抱怨。
“你從來沒有站在我的角度思考問題,你真的,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
舒時微微一笑。
遲匣霎然想起溫婉的妻子,想起遲言允的媽媽。
對方哪裡會這樣忤逆他,總是看他的臉色行事。
她非常尊敬自己。
遲匣這個時候忽然覺察出,從前他死去的妻子,是多麼的溫柔可人。
他自然是想了辦法的——能夠解決妻子容貌問題的,還有一個容傾。
容傾有治愈系異能。
遲匣當初拿走了地獄城光明面梵天留給兒子的最後一個東西。
也就是,能夠幫助遊行逃離地獄城大火的莉莉絲遺物【海洋之心】。
遲匣是自私的。
他看到舒心雨這個樣子,他決定要保全自己!
容傾款款而來。
遲匣咣的鎖上門,巨嬰就在裡面,他實在是不想聽到舒心雨的狼哭鬼嚎聲了。
遲匣端正有禮,擺了手,笑道:“容大天使長,你請。”
容傾神色淡淡,“地獄城的背叛者,也要投靠我這個神界的背叛者了?”
遲匣臉色不佳,“我當然是能夠提供您需要的東西。”
“早便聽聞遲院長愛妻,”容傾微笑,“我能夠幫助遲院長,一些什麼樣的問題?”
遲匣突然微笑,姿态恭敬而得體,往右再擺手,“介意找個安靜的地方商讨嗎?”
容傾愣了會兒。
遲匣腳邊墜下幾道冰錐,鑿出幾個洞。
“可憐的前任地獄城大使官,你以何種角度跟我商讨話題?”容傾聲音變冷,“我最恨的就是你這種,不講信用,隻知道為自己利益考慮的垃圾人。”
實在是防不到。
遲匣臉色一白。
“被我戳中心事的情緒不好受吧……”容傾冷歎一聲,“你們這些卑賤的惡魔,竟然會有如此尊敬你們的長官,我真的是可憐……”
遲匣無法否認這個問題。
所謂越是心慌越是穩不住自己的心思。
遲匣笑問:“所以呢,容大天使長要跟我做這番交易呢,還是不要,我可不太了解王這個人心裡是怎麼想的,如同,他怎麼想的,不一定就會怎麼做,他敏感多思,脆弱得很。”
“容大天使長傾心于王,我應該尊重并祝福……”
“不是人人都想當惡魔,也不是人人都有我這麼好的機會,能夠殺死地獄城的前任鬼王,多麼值得我炫耀的一件事啊。”
容傾眼神瞪過去。
“大天使長,你也會跟我一樣,眼睜睜看人愛人去死嗎?”
“我告訴你——”
遲匣手中暈起淡藍色的光。
冰色的海洋之心散發着水潤的質感。
容傾手掏進遲匣的心髒。
遲匣眼神愕然,不敢置信地發現……
容傾竟然沒有任何跟他商讨的餘地就殺了他?
容傾幾乎是,捏碎了遲匣的心髒跟他的脖子,他眼瞧着海洋之心化為一陣虛無的炊煙,冷了聲音說:“就憑你?”
下一刻,遲匣倒在地上。
而舒時打了個響指,獰笑着。
第一夢魇者,開始給予操控理智絲線的舒心雨最為殘忍的噩夢。
舒心雨怕自己長得醜,她此時此刻,就看到辦公室内放了無數面鏡子,每一面鏡子都照出舒心雨醜陋不堪的臉。
曾經的神界與大地之母,如何高傲地以傲慢無理由的姿态審判無罪之人,此刻,舒心雨跪地,她的手,嵌進自己的臉裡。
舒心雨看到鏡子中的自己是如此醜陋,青青黑黑的紋路提醒着她,自己又再度什麼都沒有了!
她的心,緊張地砰砰直跳。
誰來救她!
誰來救她!
舒心雨像是白色的幽靈,腳尖在地面旋舞,她卻隻能夠觸到冷涼的鏡面,充滿着光滑的,像冰水一樣的溫度。
她在奔跑,卻怎麼也跑不出,這萬花筒一般的世界。
舒心雨看到莉莉絲在親吻自己最愛的男人。
她真的好恨,好恨為什麼這個人不喜歡自己,是因為自己長得不如妹妹好看嗎?
一會兒又是看到梵天含情的眉目,跟她手挽手一起走進婚姻的殿堂。
又或者是,遲匣年輕凝望她時溫柔的眼神。
舒心雨猝然跪在地上,她撿起地上的某一把水果刀,猛地朝那個幻影刺了過去!
遲匣被容傾挖掉心髒,是實打實,但容傾不想讓遲匣死得這麼愉快。
遲匣剛以為自己做了個被挖掉心髒的噩夢,正打算跟妻子說一些什麼……
舒心雨的刀捅進了遲匣的心髒。
遲匣無法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妻子,他其實正在為夢中暴露自己的真實想法而感到難過。他想向妻子說一聲抱歉,并且他真的願意交換出海洋之心。
遲匣眼睛動了動。
剛剛遲言允給他寄了信,是他年輕時追求舒心雨的真名。
舒心雨處在癫狂之中,繼續旋轉着手術刀。
舒時笑了下,又打了個響指。
舒心雨緩慢回神,她發現,自己把刀插進了遲匣的心口!
遲匣呆愣住,舉起手心的信,又覺得心口實在是痛。
他慢慢地滑倒。
舒心雨像是抽離了魂魄,她掌心緊握着手術刀,又去慢騰騰地以漫不經心地的姿态撿起地上的信看……
遲匣曾經動心動情地寫:【心雨吾愛】。
舒心雨眼睛不停地眨,恍若如遭雷擊。
她不停地拍遲匣的身體,失智一般大喊:“喂!你醒醒!你醒醒!你醒醒!”
“遲匣!我是心雨,你醒醒,你醒醒!”
女子失控一般地哀嚎,痛苦,嘶吼,痛徹心扉地叫。
這一刻,恍若撕裂靈魂。
遲言允冷眼旁觀舒心雨殺自己的父親,而他無動于衷。
因為叫不醒沉睡的人,所以,無數次勸解也毫無意義。
遊行跟容緻書簡單說了下神之光的問題,他不打算插手巨嬰的事,在看到了遲言允抽身離開後,大惡魔眼神微凜,“你父親死了,你就這副德行?”
遲言允雙手揣在兜裡,眼神毫無波瀾,“讓我心情有波動的隻有盛今諾,但我發現,他也并非真心實意,隻是死了,又有什麼關系?”
“我有想法,但是不多,你如果願意當遲匣的救世主,把他救回來,我也不在意。”
遲言允笑,“你是真的要跟我劃分為楚河漢界。”
“是真的。”
遊行:“你說得完全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