罔論大晉,便是此前的曆朝曆代,都無女子做官的先例。相比前朝,晉朝對待女子雖然寬容許多,但女子想參加科舉依然是不可能的。
“那孩子怕是要失望了。”林雪意有些惋惜。
“可是你做到了。”晏返望着林雪意,眸光中星星點點,“林雪意,你雖然是特例,但卻為全天下的女子樹立了一個榜樣。”
林雪意有一瞬間的詫異,目光幽幽一轉,看向晏返:“你這是……在誇我?”
“是。平心而論,我很佩服你。”晏返說得誠懇。皎潔月光灑在他臉龐上,将他深邃的輪廓襯出幾分柔和來,平日眉宇間的戲谑和倨傲便一分一分地淡去了。
“雖然我不知道那個小姑娘現在何處,但是她也一定因為你而看到了希望。或許有朝一日,她真的能得償所願。”晏返說着将杯中酒一飲而盡,又道,“反而是我,虧欠你許多。”
“晏世子何出此言?”
晏返沉默了片刻,終于開口:“你我的婚事雖然是父母之命,非我之願,但我當日離家而去,終究是沒有考慮你的難處。你沒有做錯任何事,卻因為我而遇到了那麼多麻煩。是我不該。”
一陣夜風掠過湖面,林雪意望着湖中漾起的粼粼水波,隻覺得視野開闊,心中敞亮:“晏世子,我覺得人應當向前看,不必糾結于過往。我既已認為你我恩怨兩清,就沒有再回頭責怪你的道理。不過,還是要謝謝你對我坦言,至少你讓我知道,當日你棄我而去,不是我的問題。”
空氣中有片刻的安靜,而後林雪意聽見晏返輕輕叫了她的名字:“林雪意。”
“什麼?”林雪意轉頭看他。
“我覺得你在罵我。”晏返語帶幽怨,一張俊臉微微垮了下來。
林雪意跟他對視片刻,兩人都不約而同笑起來。
林雪意同晏返商讨完明日出發的對策,已是月上中天。她起身斟了一杯酒,目光明亮:“這最後一杯,敬朋友。”
晏返望着停在半空的酒杯輕一抿唇,剛要說好,就見林雪意身體一軟,杯子從手中滑落在地,發出一聲脆響。
“這不僅說暈就暈,還說醉就醉。”他眼疾手快扶住她,望着她微紅的臉悠悠歎了一口氣。他本想把她叫醒,但看她安靜垂着的羽睫又打消了這個念頭,轉而将她打橫抱起,離開了湖心水榭。
林雪意恍惚中做了一個奇怪的夢,等她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
她搖了搖頭卻理不清思緒,隻覺得腦袋裡一片混沌。正在這時,深月笑盈盈地繞過床前屏風走過來。
“姑娘,您看。”
見深月獻寶似的将手裡的東西捧過來,林雪意擡眼一看,發現是一套嶄新的官服,但這官服又跟她尋常所見有些不同。
七品官員着青色,雖然這官服也是青色,但卻特意做了女子形制,青衫外還罩了一層微微泛着珠光的冰绡。平常官員的官帽皆是烏紗帽,這套官服的官帽卻是銀色發冠制式,其上鑲嵌翠色玉珠,後墜銀質流蘇,端莊大氣,精緻非常。
“姑娘,這官服可真俊呀。”深月拿起衣服打量,眼中全是喜色,“禦史台一早派人送來的,您快穿上試試。”
林雪意也覺得十分新奇,頓時将零碎的夢境抛到了腦後,起來梳洗更衣。
這一套官服一穿上身,鏡中的整個人都光彩逼人,一旁的深月直呼好看。
“姑娘,這可真好,女子不用同那些臭男人一樣,可以有自己的官服。”
“嗯?”林雪意敏銳地注意到深月的措辭,轉過視線看了她一眼。
深月嘿嘿地幹笑兩聲,立刻道:“這都是世子說的,可是我覺得他說得很對呀。”
林雪意知道深月淘氣,隻笑着搖了搖頭。
深月轉身從外間端了早膳進來,一面給林雪意布菜,一面道:“姑娘,世子說等您用過早飯就去花園的望月亭一趟,他有件東西要交給您。”
“望月亭?”林雪意有些莫名其妙。
晏返不就是給個和離書嗎?直接交給深月不就行了,用得着這麼大費周章嗎?
心中雖然這麼想,林雪意還是在吃了早飯後就往望月亭走去。
因為昨日晴了一整天,前些日子裡在園中積的雪差不多都融了,隻剩望月亭前一株碩大的古梅樹上還垂着些晶亮的冰淩。此時正值寒梅怒放,陣陣冷香便混合着冰晶的寒氣,自望月亭一帶往外散開。
林雪意不但遠遠就看見晏返候在亭中,還遠遠就看見了墨雲在梅樹下挖了個大坑,心道纨绔就是纨绔,總能做出些不着調的事來。
“你叫我來,該不是就為了讓我看墨雲挖坑吧?”林雪意步入望月亭,真替面前這棵香氣四溢的梅樹捏了把汗。
晏返聞言轉身,看見穿戴官服的林雪意不由一怔,一絲驚豔從他眼底閃過,繼而那雙星目浮現笑意:“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