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剛要說話,秦卓就打斷了她,對林雪意道:“大人!我夫人對此事并不知情,你莫要冤枉于她!”
“大人,”曹氏卻不為所動,直言道,“民婦确實曾替我家老爺通風報信,民婦願受責罰。”
“夫人!”秦卓一直緊繃的神情終于有所動搖,他看向曹氏,眼底是難以掩飾的驚詫,“你對此事一無所知,這又是何苦?”
曹氏凝眉哀戚地看着他,道:“老爺,你糊塗啊!”
秦卓頓時哽住。
“我們雖未分到多少家産,但食能果腹,衣能遮體,永兒雖不懂事,但好在身體康健,這日子還是過得下去的。”曹氏說着說着,就落下淚來,“你為什麼要铤而走險,鑄下如此大錯?”
“為什麼?因為我不甘心!”被曹氏一通數落,秦卓已是雙眼赤紅,怒道,“我跟他秦朗都是我爹的兒子,我跟他年齡相仿,甚至論才幹,我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可他坐擁秦家家業,而我卻過得捉襟見肘!”
曹氏不再說話,隻是看着他,流淚搖頭。
秦卓又道:“就因為我跟他不是從同一個娘胎裡出來,他是嫡,我是庶,我便要在他面前裝乖順,窩囊一輩子嗎?我不服!”
四周一時安靜得針落可聞,打破這片死寂的是林雪意不徐不疾的聲音:“這麼說,你是承認自己利用那些女子進行金錢交易了?你背後确實另有他人。”
“那又如何?”秦卓自知話到此處已無法抵賴,正值氣血上湧,他不再回避這件事,情緒激動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若不是你們橫插一腳,等到事成,金錢、權勢都會是我掌中之物!秦朗區區一個商賈,又能算得了什麼!”
林雪意歎了口氣,扭頭瞥着後背那幅海水朝日圖,對後頭道:“秦大老爺,您可都聽清楚了?”
秦卓登時一僵,就見秦大老爺秦朗在餘管家的攙扶下,步履蹒跚地從公堂後走出來。
出現在公堂上的秦大老爺似乎老了十歲,須發皆白,滿臉病容。
他行到秦卓面前,在衙役搬來的椅子上坐下,像是第一次認識秦卓一般,打量了他許久才顫聲道:“二弟,我從不知,你是這麼看我的。”
“大哥。”秦卓直視着他,冷冰冰道,“你就算是覺得自己要死了,也沒打算要照拂一下我這個兄弟,現在我是階下囚,你就不要再演戲了。”
秦大老爺輕輕搖了搖頭,沖身旁的餘管家擡了擡手,餘管家便從袖中取出一個信封,上前遞給了秦卓。
秦卓落在信封上的視線不由微微一凝,他狐疑地掃了秦大老爺一眼,将信封接過來打開。
“這是我前段時間立下的遺囑。”秦大老爺一邊看秦卓拆信一邊斷斷續續道,“你我雖不是一母所出,但我從未把你當成外人。我見你雖隻有幾間小鋪子,卻也能經營得頗有起色,便知你有真才實幹,假以時日,定能成大事。”
秦大老爺說着咳嗽了一陣,又接着道:“入秋以後,我自覺每況愈下,便有了死後将家業交托與你的念頭。可我确實是有私心,苒悅畢竟是我的心頭肉,又是我驕縱慣了的,她愛經商,我也擔心自己西去之後,她居于後宅會不自在,就想着将家産一分為二,一份給你,一份給她。”
秦卓此時已經将遺囑展開,上面白紙黑字,與秦大老爺說的并無二緻,他拿着遺囑的手不由顫抖起來。
“二老爺,”一旁的餘管家痛心道,“這雖然隻是一半家産,但稍加經營,不比大老爺從老太爺手裡接過來的時候差啊!”
像是想要制止顫抖一般,秦卓攥住了拳頭,遺囑皺在了他手心裡。他咬住嘴唇,看向周圍的每一個人,目光中流露出無法遏制的驚惶。
秦大老爺歎出一口氣,道:“也是我這個做大哥的,平日裡對你關心不夠。你自小就比别人敏感些,又從不開口向我要什麼,我擔心若是直接贈與你東西,你會覺得是施舍。其實隻要你說,我又怎麼會不答應?”
“你……你騙人!”秦卓整個人都發起抖來,他看着秦大老爺,雙眼幾乎要瞪圓了,“一定是你跟官府聯起手來,想诓騙我!我就是死,也不會遂你們的願!”
秦大老爺巍巍顫顫地站起身,走到堂中,竟是對着林雪意跪下了。
“秦大老爺,您這是做什麼?”林雪意不解其意,蹙眉問道。
“大人,我二弟犯下大罪,我這個兄長也有疏于管教之過。”秦大老爺轉頭看了一眼臉色僵硬的秦卓,道,“求大人留他一條生路,我願代為受過。”
“你别假惺惺的!”秦卓怒道。
“大人!”曹氏跪着上前磕頭道,“民婦也有錯,民婦雖不知情,但願與我家老爺同罪!”
秦卓怒氣更甚,斥罵道:“你一介婦人知道些什麼?說什麼同罪,你不要命了嗎!”
“老爺,”曹氏回身看一眼秦卓,眼中含淚,語氣卻堅定:“你我結發為夫妻,你做下如此錯事,我還有何臉面留在這裡?你若是流放,我與你一起去,你若是要砍頭,我也不會獨活。不論大人如何判,我都會跟你一起贖罪。”
秦永已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流了滿臉,聽了曹氏的話,他哭喊着道:“爹,你回頭吧!你趕緊如實交代,求大人饒你一命啊!”
秦卓沉默下來,整個人就跟斷了線的木偶一般,隻有那一雙渾濁的眼睛看得出是活的,因為有濃烈的情緒在眼底翻湧。
林雪意不置一詞地看着秦卓,片刻之後,就見他擡頭幽幽地看過來,眼含怨恨:“大人,您可真會誅心!”
被秦卓說中心中想法,林雪意隻微微一笑,朱唇輕啟:“本官誅心,那也要你還有心。”
秦卓的灰暗的目光垂了下去,一瞬間像是蒼老了許多。
他聲音沙啞地道:“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