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挺拔的背影陡然僵住。
刹那間,滿室皆靜,隻有燭光在微微晃動。
林雪意頓了頓,跟上去幾步,打破了寂靜:“寒梅之毒,你打算怎麼辦?”
她看不見晏返的表情,隻聽得他語氣平靜得出奇:“你知道多少?”
“孟長宇告訴我,寒梅是他的師兄所制。我知道,中毒的人每夜子時會極其痛苦,生不如死……”林雪意感到心裡酸酸澀澀的,遲疑片刻道,“我也知道,寒梅唯一的解藥是心愛之人的心頭血。”
晏返似乎是歎了口氣,他轉過身來,眉眼淡然,神情平靜得像是在談論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林雪意見他往自己的方向折返回來,不知該說些什麼,不由心中忐忑。對方卻并未停步,而是在經過她身側時輕輕扣住她手腕,落下一句低語:“你跟我來。”
林雪意不解其意,移步跟着晏返再次來到書案前,就見他遞過來一支筆,溫聲道:“既如此,我們不妨都寫一寫對解藥的看法。”
林雪意斂去眼底詫異,接過了筆,又從桌面上取了一張素箋,不假思索地在書案的這一頭落筆。
與此同時,站在書案那一頭的晏返也同樣取了紙和筆寫起來。
兩人幾乎是同時停筆。
林雪意擡頭看向對面,見晏返沖她使了個眼色,她便與他同時将寫好的素箋拿起來,向對方展露寫就的字。
燭光之中,白紙之上,兩個相向而立的“假”字分外刺眼。
晏返明顯神情一松,不徐不疾解釋道:“傳言都說,寒梅的解藥是中毒者所愛之人的心頭血,可中毒的人如果真狠得下心取血,那他真正愛的,是所謂的心上人還是他自己?這本身就自相矛盾,必不是真。”
林雪意點了點頭,也說出了自己的推斷:“孟長宇說他師兄的喜好是折磨人,有如此怪癖的人又怎麼會輕易将真正的解藥公之于衆?關于解藥的說法,倒更像是他故意放出去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中毒的人陷入萬劫不複之境。所以我想,多半為假。”
晏返聞言輕一牽唇,眸光溫軟,像盈滿了星塵微光:“知道是假的便好了,不要胡思亂想。”
林雪意卻輕松不起來。
早在她還被囚禁在石室的時候,她就已經有此設想。
解藥不是所愛之人的心頭血,如此晏返将來便不會跟心上人陷入兩難的境地,這固然是好。可是這也意味着,對于解毒方法,他們連一星半點的線索都沒有了。
似是看出了她的憂慮,晏返道:“放心,我師父也師從藥王谷,他老人家正在想辦法。”
空氣中的梅花香氣幽幽漫開,林雪意半信半疑地看他:“真的?”
“真的。”清冷的寒梅香氣中,晏返的語聲笃定。
林雪意心中稍安,垂下目光道:“都怪我那時太不小心,若不是因為我,你不會中毒。”
晏返隐約想起兩日前林雪意在黑龍潭時同他說的“抱歉”,心想原來她那時是在為這件事自責,望着她的目光不由得深了。
他好像什麼事情都瞞不過她,無論是他隐瞞身份的事,還是他中了寒梅之毒的事。
那麼至少,關于解藥的事,讓他瞞久一點吧。
他正想出言讓她别放在心上,卻見她輕輕咬了唇瓣。
一直刻意放平的呼吸頓時有了一刹的急促,似乎是因為這一霎的錯漏,一股不安分的躁動便自他心底升騰,如潮水般越漲越高。
他甚至有些恍惚,覺得眼前的人是誘人的蜜糖,饒是心頭已經有如蛇蟲噬咬,他的神魂卻幾乎不受控制,絲絲縷縷往她身上依附過去,想要去攫取那一點歡愉。
“晏返,你怎麼樣?”
意識到自己的異樣,晏返連忙别過頭去,不再去看林雪意,但她透着擔憂的清潤語聲卻像是鑽進了他心底,如貓兒伸出毛乎乎的爪子一般輕輕地撓。
他艱難地搖搖頭,從齒縫裡擠出一句“我沒事”,幾乎是落荒而逃般跨出了房門。
深冬的寒風迎面而來,倏然吹散他身上的燥熱。
晏返如釋重負般松了一口氣,強自壓下胸口因為寒梅毒發而洶湧激蕩的血氣,剛想别過,卻見林雪意從屋裡追了出來,望向他的一雙水杏眼波光盈盈。
“不如……你今晚就留在我屋中吧?”
她的眼中纖塵不染,毫無雜念,他卻像是被驚雷劈中一般猛地一個踉跄。原本強壓的血氣陡然失控,在胸腔中一陣亂竄,激起他一陣劇烈的咳嗽。滾燙的熱度便漫上了他的下颌,直往臉上湧。
見晏返就跟炸了毛的貓一般,林雪意不免有些意外。
對她而言,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确實會讓她感到不自在,但沒想到這逢場作戲慣了的晏世子也會有這麼大反應。
或許他還沒發現,他離她近一些時,寒梅毒發的症狀會輕一些?
她剛想解釋,晏返卻好像已經鎮靜下來。
屋裡的燈光曳瀉而出,明亮光線堪堪落在他起伏的胸膛上。
他的臉隐在陰影中,叫人看不清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