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語聲清醇如常,卻無端讓人感到吐落的每一個字都充滿了克制——
“林雪意,你知不知道,自己這樣很危險?”
“危險?”
林雪意不明所以地回憶了片刻,想起自己在泤水縣第一次撞見晏返毒發時,他咬了她的事。
莫非寒梅發作時,要像那樣咬她一口,才能緩解毒發的痛苦?
想到這裡,她不由心頭一緊,眉頭微蹙,夜色下的臉龐莫名有些發燒。
她眸光幽幽一轉看向晏返,面露難色:“能不能不要咬脖子?實在不行,我手讓你咬一下?”
她說着壯士斷腕般輕挽衣袖,露出瑩白手腕,向他伸過去。
她直覺般感到對方呼吸蓦然一滞,卻不知道緣由,隻能立在原地等他反應。
晏返背在身後的手已經無法捏得更緊,他隻能咬緊牙關克制自己心頭的躁動。
林雪意顯然誤解了他的意思,他本該哭笑不得,但是她的舉動卻讓他胸腔鼓動得厲害。
室内灑出的燈光輕柔落在她瑩潤精緻的臉孔上,她眉眼間的擔憂、關切、羞怯、緊張,以及那一絲決然便悉數落進他眼底。
鬼使神差的,他上前輕輕牽起她的手,躁動不安的身體竟突然有了瞬間的甯靜。
溫熱指端的相觸讓林雪意倏然一顫,她瞬也不瞬地注視着牽住自己的晏返,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他似乎真的打算在她手上咬一口,垂眸緩緩地俯身過來。
淺金色燈光漫上他修長脖頸,映亮了那張五官深邃的俊朗面孔。額發投落臉龐的淡影中,那對烏黑眼睫微垂着,堪堪掩住那雙粲然星目,讓人生出一種虔誠的錯覺。
然後,他輕輕地,輕輕地,在她的指節上吻了一下。
形狀漂亮的薄唇在她手上一觸即分,宛如蜻蜓點水,林雪意的腦海中卻頓時如煙火炸開一般轟然作響。
長風驟然灌入屋中,撥動燈火,霎時間燈影缭亂。
林雪意在淩亂光影間錯愕地瞪着晏返,見他掀起眼睫看她,臉“騰”的一下紅了。
“林雪意,”他微啞喚她,一雙眼瞳似有星火,光影起落,映得他的目光近乎缱绻,“我可是個男人。”
心中有弦顫然作響,林雪意隻感到臉頰滾燙。她跌跌撞撞地跑進屋,嘭地一聲關上房門,背抵門扇,隻覺心如鹿撞,不可遏止。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外頭傳來晏返含着笑意的聲音,繼而他停頓片刻,不知在想些什麼,半晌才接道,“明日見。”
屋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等到完全聽不到了,林雪意才小心翼翼地地舒出一口氣。
她覺得或許是燒還沒退完,身上的熱度竟有漸起之勢。她下意識地擡手去摸額頭,卻嗅到了殘留在手上的冷冽香氣。
方才手指上如蝶撲落的觸感揮之不去,她臉上燒得更加厲害,連眼睑都染上了淡紅。
身體的酸軟讓她蹲下來慢慢蜷成一團,她閉眼将頭抵在環抱的手臂上,腹诽晏返這厮果然是皮厚得很。
她就多餘問那一句!
夜風凜冽。
颀長挺拔的身影在回廊中逆風穿行,走出一段不短的距離後,那人原本沉穩的腳步逐漸淩亂,不複片刻前的從容自若。
身上的蟲蟻啃咬般刺痛感愈演愈烈,晏返索性放棄了前行,在廊邊坐下了。
他望向林雪意屋子的方向,看着從屋中透出的淡淡燈光,一時有些失神。
他認定傳說中的寒梅解藥是假,還有一點原因沒有說出口——即便是在快意恩仇的江湖上,也從未傳出過有人中了寒梅之後還能活下來的傳聞。
他原本不在意最後自己能不能活。
繡衣署暗探,雖是皇帝專屬,為的卻是國泰民安。
繡衣署中人人都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亦将生死看得很輕,唯獨一個執念,那便是掃清璃國餘孽。
如今那些隐在暗處的渣滓已經露出狐狸尾巴,即便是死,隻要在那一天來臨前完成他未竟的心願,他也無憾。
可是不知為何,此時想起她的一颦一笑,他心中竟生出些不舍的隐痛。
氣血逆行之痛寸寸入骨,浮現他眼前的卻是方才她羞赧無措的眸光。
好可愛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