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
又是一陣風湧過,枝上樹葉摩挲出聲響,林雪意驚醒過來,觸雷般掙回了自己的手,熱意漫上耳根。
她心虛地垂下頭,就聽得晏返打趣道:“林大人偷雞不成蝕把米啊。”
雙頰一片滾燙,林雪意頭垂得更低,轉身便走:“……走了。”
晏返笑笑跟上,觑着前方那道纖細身影,頓覺心情愉快。
他擡手抹去唇上胭脂,已大緻猜到她所說的關竅是什麼,也隐約明白了她為什麼會捉弄他。想起方才鏡中的昳麗姝容,落在她身上的眸光不由得漸漸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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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軒的待客廳中,墨雲将取來的三盒女兒紅在桌上一字排開。
木質胭脂盒都以顔料染紅,盒蓋上都雕镂有蓮叢鴛鴦紋樣,盒底都有如意軒字樣,幾乎是一模一樣。
“我懷疑,幾個新郎成親當晚會暈厥是和這些胭脂有關。”林雪意一面說着一面陸續将三盒胭脂打開,拿起最早被害的柳娘子的那盒遞給晏返,柳眉微挑。
“倒是不怕我中毒。”晏返唇角凝起一點弧度,将胭脂擡至鼻尖嗅了嗅,而後沖她點點頭。
深月驚奇地問:“這些胭脂都有毒啊?”
晏返不徐不疾地将剩下兩盒也一一聞了,這才道:“都是一樣的。裡面有緻人暈眩的成分,若用量過大,昏睡一晚不是什麼難事。”
“可是,塗胭脂的是新娘子,為何昏睡不醒的卻是新郎官呢?”深月又有了新的疑問。
“因為……”林雪意正想回答,面對深月一雙亮晶晶的眸子卻突然有些說不出口了。
“因為洞房花燭夜,”晏返卻不避諱,接着她的話解釋道,“新人行合卺之歡,新娘子塗的胭脂多半入了新郎官口中。”
一番旖旎情景,他卻神容淺淡,說得自然而然,毫無促狹之意。
林雪意悄悄松了一口氣,見深月一臉恍然,以為可以就此揭過,卻不料她又好奇問道:“那合卺之歡又是做什麼?”
“合卺之歡麼……”晏返也不打住,狀似無意地瞥過林雪意一眼。
深月正要聽晏返往下說,卻突然被人捂住了耳朵。
她心中納悶,就聽到身後傳來墨雲蒙蒙的聲音:“小孩子不要聽這些。”
“我才不是小孩子。”深月不客氣地拽下墨雲的手,得意地揚了揚眉毛,“不就是說他們親嘴了嘛。”
墨雲沉默了幾息,默默扶額。
這頭晏返卻看熱鬧不嫌事大一般,林雪意哪還看不出來他是故意使壞吊着墨雲,不由剜了他一眼,正想斥他不要打岔,一道急匆匆而來的人影便闖入了她的眼簾。
“李某見過幾位大人!”如意軒的李掌櫃火急火燎地來到幾人跟前,“夥計告訴我,說是店裡的女兒紅與案子有關,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李掌櫃莫急,我們來此隻是想請李掌櫃做個鑒定。”林雪意說着一指桌上的三盒胭脂,“這是柳、關、許三位娘子出嫁時所用的女兒紅,它們可是出自貴店?”
李掌櫃掃了三盒胭脂一眼,臉色一青,艱難道:“看這胭脂盒子,确實是敝店的工藝。”
他拿起一盒胭脂聞了聞,難看的臉色突地輕輕一滞,待他再拈起一點胭脂在手指上搓了搓後,面上竟像是雨後初霁般松了一口氣:“大人,雖然這胭脂盒确實是我店裡所出,但李某可以肯定,裡面的胭脂不是我們的東西。”
“李掌櫃何出此言?”
“大人,請您稍等片刻。”
李掌櫃說着便轉身招呼夥計取來幾盒店裡的女兒紅,呈到林雪意幾人跟前,解釋道:“大人,敝店出售的女兒紅無論是從粉質還是色澤,都和這幾盒胭脂有略微的不同,但它們最明顯的區别乃是在于香味。”
林雪意接過夥計拿來的胭脂聞了聞,發現店裡的女兒紅确實都是花香,而墨雲取來的三盒胭脂都跟她在葉娘子房中聞到的氣味一樣,都泛着一股明顯的甜香。
深月也湊過來了嗅了一陣,疑惑道:“這可真是奇怪,他們幾家都來買過女兒紅,可是等到用的時候,又都變成了另一種胭脂。”
“看來,是有人将幾位娘子買的女兒紅掉包了。”墨雲道。
李掌櫃像是被墨雲的話提醒了,道:“我想起來了。一個多月前,敝店的倉庫曾遭人闖入,隻是當時沒有丢失什麼貴重的東西,李某也就沒有放在心上。或許是那時,闖入之人拿走了倉庫中的空盒,僞造了女兒紅。”
林雪意輕輕皺起了眉頭。
其實墨雲所說的也是她想到的,但這其中卻還有一處疑點——四個新娘子用的都是被掉包了的女兒紅,但是殺死她們的兇手卻不是同一人。
既然殺害芳娘的不是連環殺手,他又怎麼會跟連環殺手采取一樣的方法去掉包胭脂,迷昏韓秀才呢?
林雪意的目光在三盒胭脂上遊移了一陣,眼底眸光倏然一閃,腦海中的念頭呼之欲出。
她拿起芳娘的那盒胭脂遞給李掌櫃,道:“李掌櫃,煩請您再仔細看看這盒胭脂。”
李掌櫃雖然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接過來端詳一陣。突然,他眉間神色一變,用指甲在胭脂表面刮了刮,又将整盒胭脂倒扣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