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意不由眉心微蹙,起身走到廊柱另一頭,就見隻披一件銀灰氅衣的晏返正背靠柱子,微微仰頭望她,清淺眸光中似有星屑浮動。
“你怎麼在這裡?”
“說了等你,自然要說話算話。”晏返伸了個懶腰,把手遞給她。
“做什麼?”林雪意瞅着他的手,不明所以。
“勞煩林大人扶在下一把。”晏返言辭懇切,眼底卻閃過促狹笑容,“在下養尊處優慣了,突然這樣靠着柱子一整夜,抽筋呢。”
林雪意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索性抓住他手腕想拉一把,他卻悠悠然自己起身了。
“你抽的哪門子的筋?”對方顯然是滿嘴胡話,林雪意松了手,不忘掃他一眼。
晏返卻不以為意,一邊揉着手腕,一邊側身看向廊外咋咋呼呼的麻雀,狀似無意地道:“昨夜的事,可以告訴我了嗎?”
心中有弦幽微作響,幾近渙散的記憶逐一浮現,林雪意頓時感到有些歉然:“不是什麼大事,隻是做了噩夢,夢見……夢見了嶽端對芳娘施暴的場面。”
昨夜恍惚之時浮現心頭的疑惑又再次閃過腦海——為何在她回溯玉刀碎片之後,和案件有關的場景會接連出現在她的夢中?
她确實從前夜的夢裡窺見了真相的一角,揪出了殺害芳娘的嶽端。如果昨夜的夢也是現實中發生過的事,那麼連環殺手為了取血定然還會伺機作案。
“對不起。”突然傳出的語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林雪意有些訝然:“為何道歉?”
“讓你想起了不好的事。”晏返回身看她,眸光沉靜,“是噩夢就忘掉吧。”
林雪意搖了搖頭,上前一步站到他身側,也去看在院中搶食的麻雀:“我隻是旁觀之人,我感受到的痛苦不及遭害之人的萬分之一,我既看到了,便沒有打算忘記。斯人已逝,我卻不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我想為她們讨回應有的公道。”
那連環殺手惡貫滿盈,不但柳娘子、關娘子和葉娘子是受其所害,就連芳娘的慘死都是他在推波助瀾,她一定要把他揪出來。
“我陪你。”身側傳來的微沉語聲初初帶上晨光的熱度,令人心頭一顫。
林雪意怔然轉身,正對上那雙如浸染了星光般的沉黑眼眸。
日光柔柔覆落在他發梢、肩頭,将他的輪廓勾勒得幽微發亮,往日裡周身的張揚在靜谧的光暈中散盡,那一分沉斂便随着他瞬也不瞬望她的目光,無聲彌散。
眼底的熱意悄然蔓延,帶着夜醒過後的輕微暈眩,林雪意眼睫一顫,堪堪錯開面前那道安靜卻熾熱的視線。
晏返卻沒有移開目光。
他看見一線日光落在了她身上。純淨日光映亮她略顯蒼白的臉孔,淡金微芒覆上她柔軟垂散的發絲,落在她眉梢眼角,點染她形狀漂亮的唇角。
長風穿廊而過,一頭如墨烏發和披在肩上的衣物随風起落,襯得她像一隻紙蝴蝶,翩然欲飛……
等他發覺的時候,他已經輕輕觸到了她的指尖。
指端倏然傳來的一點溫熱讓林雪意錯愕了一瞬,纖細手指微微一僵。但指尖的溫熱觸感卻沒有退去,骨節分明的手指反而是力道輕柔地一分分攀上來,仿佛蝶翅撲扇。
最後,暖意攏住了手掌。
“林雪意,我想……”
廊下的麻雀被忽湧而至的風絲驚起,紛紛撲翅而起,擾亂檐下光影,在空氣中劃出一陣輕嘯。
“什麼?什麼東西?”深月被這動靜驚醒過來,眼睛還沒睜開就已跳起來大喊,“姑娘!姑娘您在哪兒?”
在旁打盹的墨雲立即驚醒過來,如臨大敵般一臉戒備。
林雪意觸雷般縮回了手,隻覺得臉龐燙得厲害。
“呃……”深月看清了前方兩人,揉着惺忪睡眼,一時有些迷糊,“姑娘,你們是不是拉手了?”
墨雲隻感到空氣中有了一刹的僵滞,眼觀鼻鼻觀心地站直身體,悄悄用劍柄扣了一下深月的手臂。
“我……”林雪意一時語塞。
方才的事發生得過于突然,她都還不明白晏返的用意,本該坦坦蕩蕩,無愧于心,但此刻心中卻悄然滋生一股似乎是名為心虛的情緒,被深月這句半睡半醒的話噎得說不出話來。
耳畔卻傳來一聲輕笑,泛着磁性的嗓音緊随而至:“是啊。”
林雪意一臉震驚地看向晏返,隻覺得胸口突突地跳得厲害,脖頸處的熱度徑直蔓延到了耳尖。
晏返眼中笑意更深,他直望着她,話卻似是對深月說的:“我怕她被風吹走。”
林雪意驟然松了一口氣。
深月顯然沒有多想,點着頭伸起了懶腰,一邊打着呵欠道:“姑娘是想再休息一會兒還是要去梳……”
“林大人。”
深月的話被一句蒼老的聲音打斷,幾人循聲望去,發現來人是老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