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在雨中目光熾熱地望着她時?是他不顧一切地沖下看台奔向自己時?是他在深夜緊緊抱住她時?還是……在更早之前,她的心就已經不受控制地向他靠近了,卻不願承認?
她胸口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樣,複雜而茫然。
高鐵開動的瞬間,窗外的景色緩緩後退,雪後的田野鋪滿了白色,蒼茫無垠。她突然想起,自己還沒有告訴父母今天回家。
電話撥通了,媽媽的聲音從那頭傳來,帶着些許驚訝,“怎麼這麼早回來了?不是說過年才回來嗎?”
“人家想媽媽了嘛!”夏栀故意拖長聲音,裝出撒嬌的語氣,試圖掩蓋内心的不安。
“好好好,爸爸媽媽當然求之不得!乖女兒早回家,我們開心還來不及呢!”媽媽在電話那端笑得燦爛,仿佛都能透過聽筒傳遞過來。
挂了電話,夏栀靠在座位上,望向窗外逐漸掠過的風景。雪後的田野銀裝素裹,一片寂靜,遠處的樹枝上還挂着薄薄的白雪,偶爾有幾隻小鳥掠過。
她的目光随着風景移動,心裡卻始終有一個聲音在低語——她承認,自己是個膽小鬼。
她害怕面對江馳,害怕面對那條越過就再也回不了頭的界線,也害怕面對她自己的心。
——
江馳站在夏栀的房間外,手指僵硬地捏着手機,怔怔地盯着那短短的幾個字,“我回家了,不要聯系我。”
他閉上眼,痛苦地吸了一口氣,又睜開眼睛,眼眶微微泛紅。
他記起,那次海邊會議之後,他曾在高鐵站看她乘車離去。他記得她回家的城市——錦川市。
江馳牙齒咬得發疼,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打開手機購票軟件,發現今天去錦川市的票已經售罄,他立刻買了第二天最早一班前往錦川市的車票。
确認購票成功後,他握着手機的手慢慢松開。屏幕的光在他的眼中閃爍,映出一雙漆黑的眼睛。
“夏栀,你不要我聯系你,那就換我去找你。”
江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了這一夜,他幾乎徹夜未眠。耳邊反反複複是夏栀的聲音,“還能聊得來。”
第二天清晨,他帶着一雙布滿了紅血絲的眼睛坐上了高鐵。
走出車站,呼吸間是冬日清冷的空氣混雜着陌生城市的氣息。
這是他第一次到錦川市,他不知道夏栀家在那裡,他打車到市中心的恒隆廣場,看到一樓有一家星巴克。
他給夏栀打電話,夏栀依舊不接。他手指飛快地打下一段文字:“我已經到錦川市了。在恒隆廣場的星巴克。等你。”
發送之後,他停頓一下,又發一條:“你如果不來,我就一直等下去。”
夏栀坐在自己卧室的書桌前,握着手機,盯着那條微信許久,她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遲遲沒有回複。她咬着下嘴唇,雙手絞在一起。
她站起身,走向卧室門口。剛邁出卧室,又猶豫着停住。
整個房子靜悄悄的,剛吃過早飯,爸爸媽媽已經去上班了,隻有她一個人在家。
她轉身慢慢走到客廳,緩緩坐在沙發上,心裡卻有一團火在慢慢地燒起來。
客廳裡靜得隻剩下落地鐘滴答作響,每一聲都像是敲在她的心頭,節奏分明而緩慢,仿佛無聲地催促着她做出決定。
她捧着手機,手心沁出了薄薄的汗,指尖在屏幕上輕輕滑動。然後,又把手機放在沙發上。
她的手伸向沙發旁的遙控器,打開電視,屏幕跳躍着各種畫面,她不停地換着頻道,綜藝、新聞、廣告、電視劇……
“當——”落地鐘的整點報時聲陡然響起,仿佛一下敲碎了她心裡的僵局。
夏栀猛地站起身,拉過沙發扶手上的外套,動作有些急促,連帶着手肘碰到了茶幾,發出輕輕一聲悶響。她顧不得疼痛,快步走向大門。
她站在門口,伸手擰開門把手。門外寒冷的空氣撲面而來,像是一記猝不及防的耳光,讓她清醒過來。
她猛地一顫,指尖僵住,原本熾熱翻騰的情緒仿佛被這驟然湧入的冷意一把澆熄。
心跳的餘韻還回蕩在胸腔,可理智已經如潮水般倒灌回來,迅速占據高地。
就這樣結束吧。她對自己說。
出租車駛上大路,車窗外是一片銀裝素裹的世界。雪後的錦川市,街道兩旁的樹枝被積雪壓彎,在陽光的映射下泛着冷冽的光。偶爾有人匆匆走過,踩在地上的雪發出輕微的咯吱聲,消失在後視鏡裡。
夏栀目光落在車窗上,透過被呼吸氤氲的玻璃,她能看到窗外飛速後退的景色。一排排白雪覆蓋的房頂,商店櫥窗裡懸挂的紅燈籠,都映在她的瞳孔中,卻沒有真的進入她的心裡。
她緩緩伸手,用指尖在玻璃上抹開一塊透明的空白,冷意透過手指傳遞過來。窗外的景物變得更加清晰,車子駛過橋邊,湖面上依舊覆蓋着薄薄的冰,陽光灑在上面,像一層碎銀般閃亮。
她靠在座椅上,緊緊抓着手機,掌心微微發汗。仿佛在用這種無聲的力量告訴自己:這個決定是對的,必須是對的。
她必須結束這段不該有的糾葛,必須讓江馳徹底放手,也讓她自己從這混亂而失控的情緒中抽身出來。
出租車很快就到了。夏栀走下車,發現又開始飄雪了,細細的雪花從天空無邊無際的灑落下來。她站在原地,擡頭看到了咖啡店熟悉的招牌。
“那就這樣吧。”夏栀在心底對自己說,然後擡起手,推開了那扇玻璃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