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咖啡店,夏栀就看到了江馳。他坐在靠窗的角落,茫然地望着窗外。一天一夜的煎熬,深深刻在他的眉宇間。
他的眼睛布滿紅血絲,眼下的青影越發明顯,整個人比那晚醉酒時還要憔悴幾分。
他擡起頭,一眼就看到了她。他的眸子倏的亮了,像一隻受傷又無助的小獸,濕漉漉的眸子裡透着倔強的期待。
那一瞬間,夏栀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融化了。
咖啡店裡暖黃的燈光籠罩着每一個角落,氤氲着細碎的溫暖,音響正播放着一首輕緩的老歌,低徊的旋律輕輕流淌在空氣中。
夏栀迎着他的目光,慢慢走到他對面坐下。
江馳沒有說話,隻是默不作聲地将一杯咖啡輕輕推到她面前。琥珀色的液體映着燈光,微微晃動,淺淺的咖啡油脂浮在表面,散發着淡淡的苦香。
夏栀極力掩飾着眼中的心疼,輕聲道:“你不該來。”
江馳隻是靜靜看着她。沉默像一張無形的網籠罩住兩人。
許久,江馳終于低聲開口,聲音像是被深夜的寒意浸透,透着幾分壓抑的喑啞,“你那個大學同學……你是認真的嗎?”
這是他從昨天到現在,在腦海裡問了無數遍的問題。他的語氣裡壓着些許不安和疲憊,甚至還有一點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哀肯。
夏栀的手指在桌下輕輕收緊,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穩:“你不是已經看到了嗎?”
江馳目光更沉,按捺了一天一夜的情緒終于裂開了一道口子,“所以……你是為了推開我,才繞這麼大一個圈子嗎?”
夏栀的指尖掐進掌心,隐隐的疼痛感讓她保持清醒。她的語氣冷得像一片冰霜,“不。我喜歡成熟穩重的男人。莊恪是我的大學同學,我們有共同的經曆,他很出色。”
她斟酌着用詞,聽着殘忍的話從自己嘴裡一字一句地說出來。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利刃,帶着鋒利的冷意,直直插進江馳的心口。
他的表情,從震驚到不可置信,再到痛楚,眼底的光一點點黯淡下去,仿佛風起時被層層烏雲遮蔽的夜空,失去了所有星光。
他張了張嘴,聲音有些顫抖,“那天晚上,你為什麼……為什麼要把我扶進你的房間,為什麼要照顧我?”
他記得那一夜,記得她對他的細心照料,記得每一個細節。
夏栀努力穩住自己的情緒,眼神别開:“你醉倒在我門口,會被人看到,我不想惹麻煩。”
利刃又化作鈍刀,緩慢卻精準地割在他的心上。
她的語氣輕得像是不值一提,仿佛那一夜的一切都隻是出于責任,而非半點情感。可如果真是這樣,她在夢裡,又為什麼會低喃他的名字?
江馳定定地看着她,像是試圖從她的眼神中尋找答案,“告訴我……”江馳猶在做徒勞的掙紮,“為什麼在夢裡叫我的名字?”他的眸子裡依舊殘存着一絲希冀。
夏栀心頭一震,目光驟然一凝。她咬緊牙關,努力掩飾自己的慌亂,硬生生扭過頭去,倔強地說:“我沒有。”
江馳的嘴角扯出一抹苦澀的笑,低聲喃喃:“是嗎……”他的目光定格在夏栀的側臉上。
他的喉結上下動了動,像是想說什麼,但最終什麼都沒說。
兩人之間的空氣,像是凝固了一般,連呼吸都顯得沉重。
窗外,不知什麼時候,又紛紛揚揚地下起雪來,路人匆匆走過,隻有他們像被定格在時間的畫框裡,無法逃脫,也無法挽回。
不知道過了多久,江馳緩緩站起身,在她面前停下,微微俯下身。
夏栀擡頭仰視着他。她心跳狂亂,有愕然、有不安,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不敢承認的期待。
江馳目光深深地鎖在她身上,漆黑的瞳仁仿佛覆着一層濃墨,暗沉得不見一絲光亮,隻有隐忍的情緒翻湧其中,像風暴來臨前壓抑的夜色。
他擡起手,大拇指輕輕劃過她的唇,指腹上的溫度帶着些微的磨砺感,激得夏栀全身都緊繃起來。
然後,他低下頭。
他的動作很慢,慢得像是在給她留下足夠的時間推開他。然而,夏栀隻是僵在原地,屏住了呼吸。
他的唇,輕輕地,印上她的。
涼涼的,帶着一絲青草的氣息,像是一片羽毛掠過湖面,瞬間激起了漣漪。
很快,他的唇就離開了。
這是一個短暫又克制的吻,淺嘗辄止,輕得像是試探,又像是告别,卻攪亂了她所有的呼吸,在她心頭激起一陣戰栗。
江馳已經側過頭去,耳朵紅得像要燒起來。他垂下眼睛,睫毛微微顫抖着,呼吸不穩。
“夏栀,”他垂着頭,聲音低啞:“你有沒有哪怕一瞬間,心疼過我?”他的聲音低低的,輕得幾乎要融進空氣裡,卻重重地敲在她的心上。
夏栀的指尖微顫,眼眶不知何時開始發熱。她擡起眼睛看向他,眼底浮上一層薄薄的霧氣。她張了張嘴,喉間幹澀,發現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江馳擡起頭,看着她沉默的模樣,嘴角浮現出一個淡淡的笑容,透着一絲釋然,卻更多的是苦澀。他的目光深深地落在夏栀臉上,仿佛想要将這一刻銘刻在記憶裡。
“對不起。”他說,聲音輕到幾乎聽不見,随後站起身,慢慢轉過身去。
他沒有再看她一眼,像是在給她,也給自己一個決絕的背影。
他走到門口,推開玻璃門的瞬間,外面的冷風伴着風雪倏地灌了進來,卷起了桌上的幾張紙巾,伴着一陣刺骨的寒意,肆無忌憚地在她腳邊打了個旋。
門“叮鈴”一聲輕響,随即合上,隔絕了風雪的侵襲,也隔絕了江馳的身影。
夏栀的心一下子空了。
店裡的音響還在輕輕播放着老歌,低徊的旋律萦繞在耳邊,浸透在身邊的一個空氣分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