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底的周五,課題總結報告會如期而至。
早晨,夏栀步履匆匆到達教學樓時,發現樓下的白玉蘭已經悄然綻放。昨晚下了一場春雨,空氣中是泥土和花香交織的氣息,玉蘭花的清香在清晨的空氣中愈加沁人心脾。
夏栀忍不住駐足,深吸一口氣,感受着這份清新,臉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然後她帶着這份初春的氣息,邁步走進教學樓。
會議在教學樓一樓的會議室舉行。
夏栀走進會議室的時候,發現張林浩已經到了,正在帶着王教授的幾個研究生準備會務。
張林浩畢業後,王教授便沒有再招博士生,臨近退休的他也不再有太多精力帶新生。剩下的幾位尚未畢業的研究生,今天也都來充當志願者。唐姿已經畢業了,少了她那活潑的身影,會議室内的氣氛也少了幾分輕松。
夏栀和張林浩簡單寒暄幾句後,也立即投入到準備工作中去。
她穿梭在會議室與走廊之間,調整設備,檢查資料,一刻不停。
突然,夏栀的目光從窗外掃過,玉蘭花從掩映間,仿佛瞬間捕捉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她猛地停住腳步。
是江馳嗎?
夏栀不由自主地向窗前走了幾步,但那人卻在一瞬間消失在了視線之外。夏栀的心跳稍稍加速,可很快,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江馳畢竟是吳副教授團隊的成員,來參加這樣的會議也再正常不過,夏栀來不及多想,迅速調整好心情,繼續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
夏栀在發言台前,正低頭調整話筒音響時,手機響了。她接起電話,電話那頭傳來焦急的聲音,原來負責去車站接一位專家的研究生,到了車站,卻發發現聯系不上專家。
夏栀一邊安撫着電話那頭的學生,一邊急匆匆走出會議室。
就在她走到門口時,卻迎面撞上了一個人。夏栀擡頭,愣住了——是江馳。
他看上去比上次清瘦了許多,面部線條愈發清晰,雙目像暗夜中幽深的星曜,有幾分攝人的光芒。他的目光像一陣無聲的狂風,驟然席卷了她的心。
夏栀被這目光所攝,不由得微微仰着頭,呆呆地看着他。她甚至能看到江馳烏黑發亮的瞳仁中,自己小小的倒影。
她完全忘記了自己還在手機通話,直到電話那頭傳來急促的呼喚,“喂喂,夏老師,您還在嗎?”
她才猛然回過神來,急忙低下頭,“嗯,我在。我聽着呢。”她匆忙對江馳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然後略微偏過身,從他身邊匆匆擠過去。
會議室門口并不寬敞,擦肩而過的瞬間,兩人衣料輕輕相擦,微妙的觸感讓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空氣中的溫度好像驟然升高了,男人身上淡淡的木質香氣,夾雜着他身上屬于春日清晨的氣息,撲面而來,讓她的步伐下意識地停滞了一瞬。
江馳的呼吸也不自覺地一頓,身影一下僵在門口。
夏栀趕緊低頭走出去,心慌意亂間,映入眼中的是江馳筆直的西裝褲和皮鞋。她第一次見他穿的這樣正式。
走出去幾步後,她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江馳仍然站在門口,保持着剛才的姿勢,隻是微微轉過頭,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深邃得讓人心慌。
他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得體的深色西裝,肩背挺直,寬肩窄腰的身形被襯托得愈發修長筆挺,沉靜而矜貴。
夏栀忽然想起,在學校的大屏幕上,她曾看到過這樣的他——一身西裝,意氣風發,站在舞台中央,在燈光的映襯下沉穩發言。
完全不同于那晚,他倉促出現在她門口的樣子——一身家居服,沾着夜色。眉眼間藏着極度的熱切和隐忍。
夏栀一時有點失神。這時,電話裡又傳來研究生着急的聲音,她這才猛地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氣,重新把注意力轉回電話上,快步朝前走去。
等終于解決完問題,夏栀再回頭時,發現會議室門口已經沒了江馳的身影。她長舒一口氣,心中卻又不知為何掠過一絲失落感。她慢慢走回去。
門外的簽到桌旁邊,張林浩在和學生志願者正在交接簽到表的事情,看到她打完電話走過來,張林浩喊住她,讓她再核對一下簽到表。夏栀集中注意力,逐一核對。
剛才,江馳站在門口,直到聽着夏栀邊打電話邊走遠的聲音,才邁動僵硬的腿,走進會議室。
會議室中心是一個巨大的橢圓形的環形桌,桌面鋪着深紅色的桌布。每個座席前都擺放了一個席位牌。
工作人員和學生志願者還在忙碌地擺放礦泉水、茶杯、紙筆,以及會議所需材料等。環形桌中間,精心布置着鮮花和綠植,增添了幾分生機。
環形桌的一端,是一個正對大屏幕的發言台。會議室燈光柔和,頂燈的光輝散漫開來,邊緣的筒燈和屏幕的投影燈交相輝映,既不會刺眼,又為整個空間提供了足夠的光源。
江馳的目光掃過會議室,落在座位安排上,席位基本上是根據學院的不同分列兩側。他找到了夏栀的席位牌,位于靠近發言台的位置。
再順着目光尋找,他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在她的斜對面。他走過去坐下,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會議室的門。直到夏栀再次匆匆走進會議室。
她今天穿着一套簡潔利落的西裝裙,修身設計恰到好處,完美勾勒出腰線曲線,既貼合身體,又不顯得拘束,看起來一如既往的冷靜優雅。
她走到發言台前,微微低着頭,似乎在整理資料。她的衣袖稍微拉上一截,露出纖細的手腕。随着她的動作,腕表表盤的光芒,在燈光的反射下,閃閃爍爍的。
江馳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她額前的長發有時滑落下來,耳垂上的鑽石耳釘,時隐時現。
他的心猛地一顫。那些久遠的記憶,突然襲擊了他——
很久很久以前,在圖書館一樓,指尖那溫軟滑膩的觸感。那種久違的悸動如此清晰地湧上心頭,他幾乎承受不住。
這段時間,江馳備受煎熬。
那晚從夏栀公寓樓下失魂落魄離開後,他才真正明白,自己果然無法承受那樣的真相。
他親眼看到的那一刻,心痛得像被撕開了一道口子。他隻能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