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寄鴻的父母在海市停留了三天便離開繼續自駕遊的行程。
陳褛送去總裁辦公室的辭職信也沒有再被扔進垃圾桶。
為了申請S國大學的研究生,陳褛回虞城溥安大學取了一趟材料,他的導師傅教授知道他準備繼續深造之後高興得合不攏嘴,連問他好幾次為什麼突然想開了。
本來麼,作為自己最優秀的學生,當年因為陳褛放棄公費出國名額這件事,他還找陳褛談了好幾次話,無奈這孩子實在難以勸動,讓他耿耿于懷歎惋良久,如今陳褛突然找到他說要讀研,高興得老教授特意用自己的飯卡請愛徒在食堂吃了頓懷舊的飯。
拿好材料又蹭完老師的飯,陳褛訂票返程,在回海市的高鐵上,他剛剛落座,忽然聽得旁邊一聲驚喜地:“陳褛,是你嗎?”
陳褛擡起頭,眼前西裝男人一臉他鄉遇故知的表情讓他眯了眯眼,因為一向臉盲,他用了些時間才想起來這人是誰。
竟然是梁寄鴻高中時的朋友馮羲。
因為讀書時滿腦子隻能有學習,陳褛在老師同學看來是一等一的孤僻,自從畢業之後和這些同學就沒什麼聯系,關于馮羲隻偶爾聽梁寄鴻提過兩句,知道他大學也考來了海市,不過成績一般念的隻是普通大學,幸而家裡有些積蓄,父母支持他在本地買房戀愛,現在好像在做基金經理。
“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你,真是太巧了。”
馮羲的座位就在他對面,把出差用的旅行包放在置物架上之後,立刻坐下來,興奮地同他攀談。
“你和寄鴻現在可是咱們學校的傳奇人物,去年過年我去參加同學聚會,所有老師和同學都在談論你們呢!”
“是麼。”陳褛不太習慣這種恭維,反應很淡,馮羲卻自顧喋喋不休,從高中時陳褛和梁寄鴻霸榜般的成績,到有多少女生給梁寄鴻送過情書,最終話題拐回了自己身上,“今天也是巧,本來我還想讓寄鴻邀請你去我的婚禮。就在一個月後。”
“你要結婚了?”
陳褛有些驚訝,随後反應過來他們這個年紀結婚是再正常不過,自己這種連個正經戀愛都沒談過的才是真的異類,便真誠道:“恭喜。”
“謝謝謝謝。到時候給你發請帖。”
馮羲拍了一下陳褛的肩膀:“要是你和寄鴻能來我的婚禮,那我可真是蓬荜生輝了。”
後面的旅程有了馮羲便不寂寞,一直到快下車時,胡侃了一路的人卻突然安靜下來,看着陳褛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卻半句話都沒說出來,一直磨蹭到陳褛都以為他要借錢,方才慢吞吞開口:“對了,有件事兒,我想和你道個歉。”
“什麼?”
陳褛眉頭蹙了一下,他怎麼也想不出這人會有什麼對不起自己的地方。
“就是……”馮羲擰開保溫杯的蓋子喝了一口咖啡,眼神躲躲閃閃,又抓抓頭發,才終于道:“高中的時候,寄鴻和你表白,你還記得吧?”
“你們怎麼知道?”
陳褛想要把這件事遮掩過去,快速道:“那隻是我們鬧着……”
馮羲好不容易下定決心,不管他說什麼,竹筒倒豆子似的把接下來的話一股腦地倒了出來:“那其實是我們幾個惡作劇,玩真心話大冒險,他選了冒險,所以我們讓他和你表白。”
“陳褛,對不起啊。”馮羲真誠地看着他,“我們不該開這種玩笑。”
陳褛未說完的話哽在了喉嚨裡,仿佛生吞了一枚刀片。
……
夏天夜晚的天氣悶熱,晚自習課間短暫,文城一中運動場邊的薔薇爬架旁,梁寄鴻抓住陳褛的手,脖子耳朵紅透,掌心比快要下雨的天氣更加潮濕。
“陳褛,我喜歡你。”
他說:“我喜歡你,我們在一起吧。”
少年陳褛滿眼看着梁寄鴻,沒有看到薔薇花架後,藏着幾個穿着校服的學生一邊死命捂嘴憋着笑,一邊舉着手機将這一幕攝進鏡頭。
陳褛走後,他們一齊蹿出來,舉着拍攝的視頻大肆嘲笑梁寄鴻,梁寄鴻黑着臉,一把奪過馮羲的手機,在幾個同學吵鬧他玩不起的聲音中将視頻删除,轉身走了。
……
“對不起啊,這麼多年每次想起這件事兒都覺得特對不起你,那時候真挺傻逼的,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幹出這種事兒,其實自從上了大學之後我就一直想和你道歉,但始終沒有機會……”
馮羲大概是真的對這件事情感到抱歉,小心翼翼地看着陳褛,已經在社會上混厚了幾層的臉皮竟然有些紅:“你,不會生氣吧?”
“不,不會。”陳褛語調機械,像是運轉失靈的機器人。
馮羲松了一口氣:“那就好,今天能和你當面把這件事說出來,我也輕松不少,不然總覺得沒法面對你。”
“你和寄鴻現在還能這麼好,我們就放心了。”
他明顯沒有看過最近的财經新聞,不知道他們的關系已經不好,但陳褛已經無法顧及這些了。
馮羲後面的話,陳褛已經聽不到了。
他感覺自己沉入了一汪極深的海水,五官和周圍的一切都包裹在真空一樣的透明的水流中,聽不見任何的聲音。
“陳褛,你……”
“對不起。我有些不舒服,去趟衛生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