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馮羲驚詫的目光中,陳褛起身慌不擇路地沖進衛生間,死命地往自己臉上潑着冷水,許久直起身來如同窒息一般大口大口喘着氣,撐着洗手池邊緣的手都在顫抖。
鏡子裡的自己滿臉水珠,濕漉漉的頭發耷下來兩縷,說不出的倉皇狼狽。
梁寄鴻不喜歡你。
他對着鏡子裡的自己說。
原來梁寄鴻從來都不喜歡你。
他曾天真的以為,就算自己和梁寄鴻沒有在一起,但有過那一次夏夜的告白,至少證明梁寄鴻心裡曾經有過他,哪怕隻是年少時刹那的心動,陳褛卻以為那一瞬間已經足夠了。
他擁有的東西太少,所以他不敢貪心。
卻原來那一場魂牽夢萦的告白,讓他無數次後悔想要回去和梁寄鴻說願意的告白,隻是一場玩笑。
是那個鳳鳴路上的少年,為他編織的一次徹頭徹尾的騙局。
隻有他在這拙劣的騙局裡,沉迷了十幾年。
陳褛心頭一酸,忽然想哭。
自從父親死後,這是他第一次想要像一個孩子一樣,放聲大哭。
這個想法把他吓了一跳,連忙咬住自己的手背不讓自己哭出聲來,薄薄的皮膚留下一圈白色的牙印。
有什麼好哭的呢?這麼大的人了,不好因為所愛非人就哭。
陳褛閉上眼,将所有的翻湧的愛恨生生咽下。
這不可以。
那天陳褛隻記得自己以工作為由拒絕出席馮羲的婚禮,但是加了他的微信,轉過去一個不小的紅包。
還惹得馮羲有些不好意思,多年不見,好像自己是個來要紅包的。
高鐵到站,馮羲未婚妻來接他,兩人就此告别,陳褛走出高鐵站,就接到周池的電話。
“陳總,晚會就要開始了。您怎麼還沒過來。”電話那邊周池的聲音有些虛,“要我派車去接您嗎?”
潮信正在舉辦慶祝與熔岩資本成功合作的晚會,陳褛還沒有正式離職,也受邀出席。
他不知道該怎麼在這個時候面對梁寄鴻,于是随意編了個理由拒絕,沒想到周池卻很堅定請他過來,說是有離職的事情要商量,陳褛隻好坐上一輛出租車去了公司。
坐電梯一路上到最頂層,推開玻璃門便看到公司的空中花園此時熱鬧非凡,樹上挂着彩燈,自助餐琳琅滿目,員工們流連在精美的食物和飲料前,享受難得的閑暇時光,順便暢想公司的未來以及自己能從中得到的報酬。
聶明焰和梁寄鴻穿着随意,正在灌木花壇旁交談,樊優穿着白色高定禮服站在不遠處,俨然是全場的焦點。
第一個注意到他的是一直在等他周池。
看到他蒼白的臉色,周池不由得吓了一跳,:“陳總您怎麼了?是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去看醫生。”
“沒怎麼。”
陳褛身上還穿着風塵仆仆的薄款針織外套和白色T恤,在初秋的空氣中顯得分外單薄。
這時梁寄鴻的目光遠遠望了過來,視線交錯的一瞬間陳褛很向走過去問問他為什麼這樣對自己,但他隻是飛快地低下頭,沒有注意到梁寄鴻瞬間寒涼下去的眼神。
“你說有離職的事情要談,現在就說吧。”
陳褛的聲音沙啞疲憊,好像無論周池在這時傳達出梁寄鴻的什麼命令他都不會反抗。
他很累了,不想和梁寄鴻有任何的糾葛。
沒想到周池卻猶豫了一下,那目光似乎有些不忍心,最終還是秘書的天職戰勝了一切,他将陳褛帶向不遠處的卡座裡正在等待的律師:“請您跟我來。”
這兩位律師陳褛是見過的,一位是公司法務部高薪外聘的律所高級合夥人,另外一位履曆也不遑多讓,是為梁寄鴻的私人事務服務。
陳褛在他們二人對面落座,兩位律師對視一眼,梁寄鴻的私人律師兩手交握放在白色的桌面上,率先開口:“是這樣的陳先生,我們今天請您過來是向您傳達一個通知,因為您違背了和梁先生的一緻行動人協議,為保證梁先生的利益,我作為他的律師,接受梁先生的委托,要求您履行違約條款,強制用每股一萬元的價格購買您手頭全部的B類股份。”
“什麼違約條款?”
陳褛懵懵然擡起眼來,大腦裡某一根弦被撥動。
他和梁寄鴻簽過《一緻行動人協議》不假,但那是為了保證創始人在公司的重大決策面前保持一緻,他怎麼不記得其中有什麼條款可以讓梁寄鴻強制購買自己的股份?
“這裡。”
律師把那份屬于梁寄鴻的,上面有兩人共同簽字的《一緻行動人協議》推向他,手指點在倒數第二頁上,看向陳褛時滿臉公事公辦的冷靜。
“附錄的第十三條第四款,您簽協議的時候,難道沒有認真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