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一位大娘急火火地沖過來，嗓門奇大：“宰父察你個大騙子！你給我退錢！”

她雙手叉腰，體格看上去像能徒手打一頭野豬。

大娘身後跟着一位瘦小的學城學女，一臉慌張窘迫。月灼記得這是一個十三歲的轉校生，去年從衡中書院過來的。

所有學女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

宰父察大學士走到草藥園門口，神色有些疑惑，但聲線依舊溫文爾雅：“劉大人，請你息怒。有什麼問題嗎？”

“你們在這裡搞什麼？我女兒一年來說她根本沒上課！你們學城不是說栽培女孩的嗎，到頭來就是這麼誤人前程的？宰父察，我把女兒交到你們觀物院手上，你當初答應過我好好看管她的！”大娘像一蹲結實的連珠炮，一刻不停地往外轟炸，“我女兒以後是要做大官的，是要去長安封侯拜相的！誰要是敢耽誤她的前程我和誰拼命！”

“吵什麼吵？沒看到我們正在上課嗎？”月灼向來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看到宰父察大學士以禮相待，對方卻毫不客氣，她頓時來了脾氣，往大娘面前一站，擋在她和宰父察大學士之間。

月灼雖然年紀不大，但長得人高馬大，不笑的時候神情很兇，加上常年練武，很有些威懾力。

“對不起對不起。”大娘身後的小學女窘迫得都快哭出來，“我娘就是有點着急，她不是這個意思……對不起，都怪我沒攔住。”

劉大娘急起來連自己女兒也不放過，見她這副樣子怒氣沖沖道：“劉興盛！你瞅瞅你這個窩囊樣子！你給我把眼淚憋回去！”

宰父察大學士大概搞清楚了來者意圖，望向大娘：“劉大人，劉興盛每天都有在上課，一天也未曾歇息。”

“你管爬樹叫上課？你管捏泥巴叫上課？還是你管你現在帶着她們施臭肥叫上課？”劉大娘聲音越來越高，“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麼為人師長的，她們的爹娘花錢把她們送進你們學城，不是為了讓她們在這裡每天胡鬧瞎耍的，更不是為了去種地當農民的！”

“遊戲與親手實踐是鍛煉孩子解決問題和團隊合作能力的最好手段，是一種我們非常重視的教育方式。種地也是一項高尚且重要的勞動。劉興盛好奇心很強，她為自己安排了豐富充實的課程，并沒有浪費任何一天。”宰父察大學士溫言解釋道。

“編，你接着編。”劉大娘冷哼一聲，“這麼小的小孩子沒人管每天玩，心就會玩野了！她還能學進什麼東西？”

“玩耍本就是最好的學習方式之一，能幫助孩子輕松地練習所需要掌握的各項技能。”宰父察大學士很有耐心地答道。

“胡說八道！”劉大娘怒喝。

宰父察大學士臉上仍是笑盈盈的，好像很樂于與對方讨論對教育的看法：“劉大人，你覺得孩子是白紙，還是種子？”

大娘瞪着眼睛：“什麼白紙種子的，少在這裡胡言亂語了，我女兒不是白紙也不是種子，是棟梁之材！以後是要當大官的！”

宰父察大學士耐心地解釋道：“你們從衡中書院過來，可能對我們學城了解不深。”

聽到“衡中書院”四個字，所有學女都豎起了耳朵——

那個小學女竟然是從衡中書院來的？那她不就是……蛟族人？

确實，這樣看去，那個小學女不像大多數凰族少女留着寸頭或短發，而是梳着蛟族少男的高髻，似乎是習慣了女扮男裝。聽說蛟族認為頭發和皮膚都來源于母父的恩賜，斷發紋身就是謀害母父，所以女男都留着長發，區别在于蛟族男子可梳行動方便的高髻，女子隻能梳不便行動又費時費力的複雜發髻。

衆人的目光聚集在小學女身上，她越發顯得又羞又惱，臉紅得像煮熟的蝦。

宰父大學士走到小學女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接着說道：“我們萬海學城和衡中書院理念上有些分歧，最大的不同便是，衡中書院堅信孩子是一無所有的白紙，必須被動地等待着師長為她們畫出藍圖；而我們學城認為，孩子不是白紙，而是一顆種子，她生下來便攜帶着自己的潛力和使命，在她的内在有一種使她成長的力量，我們作為師長，需要做的是為種子澆水施肥，為她們提供一個更适合她們天性的土壤，使她們能夠盡情生長，而不是越俎代庖，教導一棵柏樹如何開出一朵茉莉、教導一朵蓮花如何結出梨子。”

宰父察大學士還是太體面了，月灼心想，我們學城和衡中書院豈止是有些“理念上的分歧”，根本是有血海深仇。

數萬年以來，凰族一直居住在神恩河畔，過着幸福甯靜的生活。直到兩千年前蛟族入侵，大肆屠戮凰族，最終将神恩河北岸據為己有。幸好神恩河寬廣難渡，于是凰蛟兩族隔着神恩河形成了一南一北各踞一岸的格局。盡管偶有争端，但保持了大緻的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