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盡管月灼不通醫藥,也知道癌等同于絕症,得了就隻能等死。難道在學城病方學坊人的眼中,癌竟也是可以治療的?
“金烏神話中,死亡與重生之神女姞的聖器是黃泉幡引,若你集齊了凋亡小箭、轉靈匣和黃泉渡船三樣寶器,便可得到聖器黃泉幡引。”宰父嫃大學士說道,“神話的真假我們不得而知,但在我們的體内,确實存在着指引死亡與重生的【黃泉幡引】。”
誰說病方課難的?這多引人入勝啊。月灼興緻勃勃地凝神細聽。
“世間萬物生死流轉,循環往複。我們身體受傷衰老的部分會被凋亡小箭帶走,重新生長出嶄新健康的部分。”宰父嫃大學士接着說道,“之所以人身上會出現癌,是因為原本應該凋亡的損傷部分失控了,它們不僅沒有凋亡,反而繼續繁殖,最終消耗掉了人體所有的養分。”
她頓了頓:“所以,要想治療癌,我們要重啟人體内的凋亡小箭。而如何才能重啟凋亡小箭呢?”
“——改寫生命銘文。”旁邊有學女齊聲道。
“沒錯。”宰父嫃大學士用毛筆蘸清水,擡手在身後的牆面上畫了一個瘦桃核一般的橢圓,“我們之前講過,這是胎核,每個人出生之時,胎核上已經寫滿了生命銘文——是女是男、眸色如何、發色如何、是否易胖、易發疾病等等。這段銘文将伴随每個人一生。”
竟然如此神奇?月灼真想知道自己的生命銘文都寫了些什麼。她覺得她應該會很喜歡自己的生命銘文,因為她對自己的性别、眸色發色、身高體重什麼的都十分滿意。
“生命銘文很長,有很多字句,具體有多少字句至今沒能精确地數清楚。而如果我們想要重啟凋亡小箭來治療癌症,隻需要改寫其中一到兩個字句。
“因此,改寫生命銘文的第一步,就是确定【改寫點】,在繁多的生命銘文中,找到你要改寫的是哪一個字。”
随着簡潔的講解,宰父嫃大學士不斷在牆面上寫寫畫畫,直觀了當地展示着每一個步驟。
“第二步,在确認【改寫點】以後,我們需要制作【黃泉幡引】。這是用于指路的路引,确保【黃泉渡船】能精确地抵達【改寫點】。
“第三步,則是要制作【黃泉渡船】。有些時候,你可以将我們的身體内部看作是深邃狂暴的海洋,要想穿越海洋抵達【改寫點】,我們需要一艘足夠堅固的船。【黃泉渡船】遊走于我們的身體内,負責将【轉靈珠】運送到【改寫點】。
“第四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就是制作【轉靈珠】。【轉靈珠】内封存着我們修改之後的生命銘文,也即我們想要達到的效果。我們要使用【轉靈珠】替換掉原有的生命銘文詞句,從而完成改寫。
“如果以上四步都順利,那麼到第五步時,【轉靈珠】應該已經準确地抵達了【改寫點】,此時【轉靈珠】會自動嵌入,植入新的銘文。”
“至此,改寫生命銘文就完成了。”
聽上去好簡單。月灼心想,誰來給她一段生命銘文,她現在強得可怕。
“之前我們已經講過了許多确定改寫點、制作黃泉幡引、制作轉靈珠的方法,今天我們主要練習制作【黃泉渡船】。”宰父嫃大學士開始為學女們介紹今天的動手内容,“制作【黃泉渡船】的材料來自于人的腸腦。”
“腸腦?”月灼沒聽明白,“用大腸做的豆腐腦嗎?那得多難吃啊。”
“不是啦。”月夕小聲給她解釋,“我們的身體有三套大腦——顱腦、腸腦和妣腦。顱腦負責思考計算,腸腦負責消化和情緒,妣腦負責繁衍和凋亡。”
月灼方才的雌心壯志開始煙消雲散。她費力地消化着這幾個陌生的詞語,像一坨大腸費力地消化一團沒嚼爛的碎骨頭。
月灼想了半天:“那得從腸子裡切下一段咯?”
“不用,可以直接從糞便上收集。”月夕告訴她。
月灼一愣,想象了一下自己伸手在糞水裡掏來掏去的場景,她甯願切一段自己的腸子。
接下來的動手環節,月灼隻能站在一邊眼巴巴地看着。因為她之前沒來上過課,而其它學女都已經有采集好的腸腦菌株。
月灼滿眼好奇,一步不離地跟在月夕旁邊,看着她拿着之前收集的一小罐子液體倒入一個古怪的匣子裡,一陣異響之後,月夕又拿來個幹淨罐子裝這些從古怪匣子裡倒出的液體。
“這就是做‘船’?”月灼問道。
月夕一邊手上忙活一邊回答她:“沒錯,做黃泉渡船,用來改寫生命銘文,重啟凋亡小箭。”
月灼好奇道:“那凋亡小箭會不會亂射呀?會不會把本來沒受傷的健康部分也給凋亡掉?”
“不會的。在我們的身體裡,負責給凋亡小箭下達凋亡指令的是‘妣角’。”月夕邊說着邊将手中的罐子蓋起來,送到一旁的架子上。
“什麼是‘妣角’?”月灼問道。
月夕走到另一個匣子前:“我剛和你說過,妣腦和顱腦腸腦一樣可以思考并下達指令。如果說妣腦是将軍,妣角則是通過血液遊走于全身的小兵,負責執行妣腦的指令。”
“這麼說我就明白了。”月灼出身軍武院軍将學坊,腦子裡頓時有了畫面。
宰父嫃大學士在地下室各處走動,觀察學女們的動手過程,此時正好走到月夕和月灼身邊:“沒錯。我們的三套大腦都各自有一套發達的腦髓靈樞,并且彼此通過脊柱和脊髓液相連,形成顱-腸-妣腦軸。所以,經過這套複雜的計算,不會出現健康的肌體被執行凋亡的事情。”
月灼突然靈光一閃:“宰父師座,妣腦就是丹田嗎?我們習武之人常說的氣沉丹田,是不是就是指的調用妣腦的力量?”
宰父嫃大學士審慎地思考了片刻:“你這個問題很有趣,然而我不是習武之人,我也不知道丹田具體指的是什麼。我隻知道,妣腦是以玄妣為中心的一套腦髓靈樞,”她看月灼眼中一片茫然,進一步解釋道,“玄妣就是蛟族人所說的‘子宮’。但是我很不喜歡那個名字,這是一種非常物化的稱呼。對我們凰族來說,玄妣是生命之源,有自主調控的能力,絕不是一座等待胎兒入住的宮殿,而是主動決定是否創生的靈樞系統。”
月灼擺擺手:“我知道什麼是玄妣啦,我隻是不知道什麼是腦歲中樞。”
“腦髓靈樞。”宰父嫃大學士糾正道,“沒關系,以後我們還會詳講。”
月夕想起了在帛書上看過的一段:“谷神不死,是謂玄妣。玄妣之門,是謂天地之根。綿綿呵若存,用之不堇。”
“不錯,玄妣之門,是為天地根。”宰父嫃大學士環視房裡的所有學女,“大家可以現在撫摸一下自己的肚臍,玄妣便位于這裡。”
月灼用手掌覆蓋住自己的肚臍,感受着下腹部的輕微跳動。
“妣腦和腸腦挨得好近啊。”她驚奇地歎道。
宰父嫃大學士提醒道:“雖然挨得近,但它們各自有一套獨立的腦髓靈樞。”
“宰父師座,心也屬于腸腦嗎?”一旁的學女問道。
“沒錯,心和腸都有類似的情緒感知和情緒存儲功能,我們常說心腸好心腸壞,也有這個意思。”
“宰父師座,那男人也有妣腦嗎?”月灼問道。
“男人沒有妣腦,與之對應的,他們有睾腦。睾腦的整體功能比妣腦簡易許多。”
月灼低聲喃喃:“我總覺得,癌是因為凋亡小箭失效而瘋狂繁殖,這種感覺和蛟族很像。”
宰父嫃大學士頗有深意地看了月灼一眼:“在神話故事裡,象征不生之力的是不生之神妊好,傳說她有一件聖器叫做月時權杖,可以篩選配液、改寫生命銘文。但是她的月時權杖被蛟族折斷了,她也被蛟族封印,從此凰族無法再控制自己的生命銘文。于是人類中的蛟族繁殖越來越快,幾乎要吞噬所有資源。
“神話中的月時權杖,其實就是妣腦調控生命銘文的力量的象征。治天下如治人身。理論上來說,隻要我們再造出一支月時權杖,重新連接上妣腦,找回調控生命銘文的力量,就可以徹底清除蛟族。”
月灼聽出言外之意:“實際上呢?”
宰父嫃大學士聳聳肩:“實際上這是真是假隻能試了才知道。因為重鑄月時權杖任重道遠,仍有太多難關沒有攻克。”
……連宰父嫃大學士都覺得是難關,那一定是真的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