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紅娉一行,月灼和師生們開始清理場地、搭帳篷、生火、準備簡單的晚餐。
石秀學士潦草地鋪完自己的睡席,随後便小心翼翼地從她那鼓鼓囊囊、看起來比别人重一倍的行囊裡,一件件往外掏她的寶貝——全是石頭。
她在自己的簡陋睡席旁鋪開一塊幹淨的布,然後像擺家家酒一樣,把白天收集的各種石頭分門别類地擺放整齊:這邊是幾種不同紋路的花崗岩,那邊是幾塊帶有微光的礦石,還有一些奇形怪狀的結核晶石。
一個學女遞給石秀學士一塊烤熱了的幹餅,她接過來,眼睛卻還盯着石頭:“謝謝……嗯,這塊磁石的磁性真不錯,可以做司南了……這塊嘛,含銅量似乎不高,冶煉價值有限,紋理倒是漂亮,不過有些髒……”
她手往前伸,下意識想用白白的幹餅去擦拭沾了泥的石頭。
月灼看得直搖頭,提醒道:“石秀學士,先吃東西吧,這餅涼了可就比石頭還要硬了。”
“那可不一定,有些銀石是很柔軟的。”石秀學士下意識反駁了一句,然後才反應過來月灼在催她吃飯,于是拿起幹餅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說,“好好,我這就吃……對了月灼,你看我這塊新找到的燧石,質地堅硬,邊緣銳利,古人就是用這個取火、做工具的!你看這斷口,典型的貝殼紋……”
月灼坐在她身邊,一邊啃餅一邊聽石秀學士念叨。
“我給你看我最喜歡的一塊,我給它起名叫墨頭。”石秀學士拿出一塊有黑色斑點的石英岩,“還有這塊,我的綠腰寶貝,你看這綠得多通透,都快趕上翡翠了,看這紋路多有美感。”她右手掏出一塊有綠色條帶的蛇紋石,表層有非常獨特的褶皺。
“真好看。”月灼細細看了兩眼,誠心誠意地附和道。
自從進了蒼梧之野,月灼每個時辰都要停下來找人——石秀學士和她的徒女們總是被各種石頭吸引過去,然後掉隊,最後月灼不得不親自押着她們走在隊伍最前面。但此刻,看着這些漂亮的石頭,月灼也有些能理解她們了。
“哎喲!”石秀學士突然悶哼一聲,“忘了兜裡還有一塊這個了,給我的老腰硌得。”
她從屁股底下掏出一塊花灰色的石頭:“嗯……原來是塊角礫岩,這棱角是挺硌人的……”
月灼:“……”
和石秀學士一起吃完晚飯,月灼剛伸個懶腰,一旁就有清脆的聲音響起:“月灼師姐,我想上廁所。”
是兩個察心學院的十四五歲的小師妹,圓溜溜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望着月灼。
月灼被看得沒脾氣,打起精神帶兩位小師妹走出營地,尋找能夠放水的隐蔽小角落。
往營地東邊走了半裡地,月灼終于看到一個不錯的草叢,指給兩人道:“你倆就去那吧,我在這裡等你們。”
兩個小師妹乖乖前去。
沒過半刻鐘,突然傳來一聲驚叫:“啊——”
月灼急忙向前掠去:“怎麼了?”
她心下有些懊惱,這個草叢可能太深了,怕是有蛇。蛇毒可不好解,不知傷藥學坊的師座們有沒有帶用得上的藥。
“那裡、那裡有個人——他在偷看我們上廁所!”小師妹上氣不接下氣地道。
月灼望去,隻見草叢深處的石頭後面蹲着一個十五六歲的少男,一雙狹小的眼睛正盯着兩位小師妹。
見到人高馬大的月灼,那個少男顯得有些慌張,猥瑣的笑容迅速消失,他轉身就想跑。
月灼三步并兩步趕上去,一把捏住他的後脖頸,将他拽了回來。
“你幹什麼?!”那少男着急忙慌道,“我出來采藥的,我根本沒看她們!”
月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探向他的□□,随即啧了一聲:“你是哪家的孩子?怎麼沒行淨身禮?”
那少男滿臉通紅:“我四海為家!”他拼命想掙脫,然而被月灼牛大的手勁死死鉗制住,根本動彈不得,越發臉紅脖子粗,“我就看她們怎麼了吧!我就愛看□□!就看!就看!給我看一下又不會死!”
凰族家庭大多重女不輕男,并不會驅逐男孩,男孩長大後可以留在家中操持家務、幫姐妹帶孩子。但有些特别頑劣的誰也管不住的男孩,會被整個家族驅逐出去、自生自滅。這種情況一般要先行完淨身禮,以免這個孩子對她人造成更多困擾。
眼前這個少男一口流利的凰族口音,顯而易見是凰族本地人,然而看着就頑劣不堪,而且衣不蔽體,看上去像流浪了多日,十有八九是被驅逐出來了。隻是不知為何沒有行淨身禮。
“你家裡不管,隻好我出手幫你家裡管你了。”月灼一掌擊在少男的後頸,他頓時暈了過去。
月灼溫聲對兩個小師妹道:“你倆在這裡等我片刻,不要走遠。害怕就把眼睛捂起來。”
然而兩個小師妹滿眼好奇,絲毫沒有害怕的意思。
月灼掀開少男的褲子,掏出短匕,用褲子擦了擦。
極樂遊舫那一夜,她在旁邊盯着老丁給那群蛟賊淨身,盯了一整晚,不會也看會了。
而且一旦看多了就能發現,給人淨身這事說難也真不難,在腎囊上一劃一擠一切斷就可以了,再給傷口捏巴捏巴就恢複如初了。
月灼模仿着回憶中老丁的手法,快速而精準地摘出了兩顆腎囊丢到一邊。她多年習武,刀工了得,血都沒濺出多少。作為初學者,技藝已經可以說是相當精湛了。
“好了。”月灼收起短匕,擦擦手,将仍在昏迷的少男扔到草叢邊,“以後他不會再被這些亂七八糟的雜念困擾了。”
她轉向兩個小師妹:“以後如果還有人偷看你們上廁所,知道怎麼做了嗎?”
小師妹齊聲道:“知道了!”
因為這場小風波,她們趕回營地的時候,離紅娉的戲本開演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
月灼洗了手,又繞着營地巡查了一圈,确保一切無虞,便火速動身去找月夕。
今晚她不用輪值,正好和月夕一起去看看紅娉說的那個表演。長途跋涉、每天看些重複的山色,她快無聊死了。再讓她這麼帶孩子帶下去,她得原地發瘋。
月夕卻沒有她那麼精力旺盛,一張白淨的臉上頂着兩個碩大的黑眼圈。
“你怎麼了?”月灼一邊攬着月夕的肩膀,快速走向營地外,一邊關心道。
“昨晚沒睡好。”月夕邊走邊揉了揉眼睛。其實不管她睡沒睡好,她在月灼眼裡大部分時間都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月灼早已習慣。
“月夕,你看看我元神多少了?”月灼問道。
月夕看了一眼她的頭頂,報數道:“一千二百八十。”
月灼驚喜:“哇,漲了這麼多?”
月夕回憶了一下:“其實你在極樂遊舫那一夜之後漲得最多,從九百漲到了一千零九十,漲了一百九,然後是龍母廟那一夜,你從一千一百漲到了一千二百二十,漲了一百二。”
“月夕,你竟然幫我記了!”月灼感動得不行。
“所以看起來最适合你的提升元神之路就是打人。”月夕總結道。
“……嗯?”月灼摸了摸鼻子。
這麼說起來,從龍母廟到今天,她元神才漲了六十,看樣子給人淨身沒法帶來太大的元神提升,真是可惜。
月灼在心裡惋惜着,走過一處草叢,突然又重新繞了回來,她拈起一片葉片,上面沾着不少深色污漬。
“怎麼了?”月夕停下腳步。
“等我一會。”月灼将葉片放在鼻尖下聞了聞,随後肯定道,“這不是泥水,是血。”
“血?”月夕訝異,“是雞血?還是……”
“不知道,這血迹已經幹了,起碼是幾天前留下的。可能是曾經有獸類在這裡捕食。”月灼圍着四周查看了一圈,血迹呈噴濺狀,一定是以命相搏導緻的,隻不過周邊未見足迹,不知搏命雙方究竟是人是獸。
月夕拉過月灼的胳膊:“那我們快些走吧,蒼梧之野山高林深、多有猛獸,我們也要小心一些。”
……
一炷香後,她們走到了紅娉說的村子,遠遠就能看見那邊人頭湧動、一片熱鬧。
村子中央有一處戲台,大概平日裡也用于一些節慶表演,此刻台上挂滿了花燈,顯得燈火通明。頂端的木牌上寫着今日上演的曲目:《絕地天通第一折·靈瓶裂》。
月灼和月夕費力擠進了前排,找了個位置站好。
眼見戲台前已聚滿了人,台側的花鼓隊銅鑼一敲,戲本開場。
伴着一陣密集的鼓聲,兩位演員踩着花步來到了台中央,她們頭戴木雕面具,身穿豔麗的戲服,手上拿着彩色綢扇,打了個漂亮的展翅扇花,算是亮相。
“好——”台下觀衆熱烈喝彩。
月灼憑借身形辨認出來,左邊那個戴木雕面具的演員應該就是紅娉。
台上的演員們舞着一條兩丈長的絲帛當作流淌的大河,長長的絲帛将兩位演員隔開,鑼鼓聲再次響起,兩位演員開嗓對唱:
“凰族先民住在那,神恩河兩岸,
世世代代幸福美滿,度過了年頭數萬,
人人都有那清定棱鏡看得見彼此,
人人都有那無垠之杯接得住彼此,
人人都有那金線甲連得上彼此,
三寶器合成一聖器,聖器便喚那靈乳瓶。”一位唱道。
另一位接道:“靈乳瓶中的靈乳,灌滿每個人的心田,
還有那月時權杖通天地,懲罰所有的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