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一瞬,那怪物躍入水中,似成了遊魚,比行走時更加輕便,探頭出水時,已自後扒住曹越。
怪物尖銳的指甲劃過他的脖頸,很快留下一條血痕。曹越臉上沾滿四濺的血,不知是湖水…還是真流出鮮血……
他的嘴被怪物捂着,懸在水中無處可落的腳被盤旋而上的“水草”纏住,身旁幽幽微光閃動,“呲”的一聲讓他身上一痛!
倏然,曹越隻覺自己渾身愈發沉重,終于支撐不住要沉入湖底……
與此同時,一悠悠玉笛聲忽而從渺遠深空拂來,流光瞬息,積雲散去,高懸于空的皎月将藹藹湖面抹淨,血冰一瞬化去,褪為湛清之水……
又不知從何處當空斬下一劍!似是直奔曹越的腦袋而來!他瞪着雙眼不及合上就急忙鑽入水中,讓那劍影掠過他,直直劈在那怪物身上。
刹那間,這具行屍走肉魂飛魄散,散碎為齑粉,爆裂開,還洋洋灑灑散落曹越一身。
可憐的曹越欲哭無淚,努力劃水,終于迎來一隻向他伸出的援手。
“曹二公子,當心些。”一紅衣少年禦劍而來,躬身将曹越拉出水面。
曹越讪讪出水,一摸腰間,還好佩劍“玉玑劍”還在……
他踉踉跄跄禦劍,整個人好似一隻壺,滿身水一刻不停嘩啦啦沖刷回湖中,狼狽極了。
他好不容易穩住身子,卻未向将他拉出“困境”之人道謝……
這時,蕭秋終于禦劍上前,她像是完全不憂心曹越,徑直向那救人者招手道——“蕭骁!”
“禾清。”紅衣少年笑道,“先上岸再說吧,曹二公子莫要受凍了……”
重回湖堤處,已有幾名官吏候着。
他們看曹越的狼狽樣,十分識趣地拿來氅衣為他披上。
看曹越什麼也不想多說,湖水褪色後他身上絲血未沾,眼下也似乎并無大礙,衆人便隻請他坐在一旁歇息片刻。
蕭秋與蕭骁多年未見,倒能叙叙舊。
方才那笛聲悠揚,驅散密雲的同時還能褪去血冰,不知出自哪位高人之手。
蕭秋上下打量蕭骁一番,卻沒見他身上有任何笛子的影子,詫異道:“不是你吹的?”
蕭骁搖頭。
“那吹笛子的是?”
“在下李希吟,字謹默。”
聞聲看去,一身着李氏公服的少年人緩緩走來。
這麼一瞧,才發覺這李希吟和蕭骁的衣裳為同一樣式,不過前者為李氏子弟特有的雲水藍,後者以壇色與銀紅為主。
“是……李三公子?久仰!”蕭秋初見李希吟,看他眉目舒展,定是個和善之人,便也笑着向他行禮道。
坐在一旁觀望的曹越裹得嚴嚴實實,發着抖蜷縮于角落,别着嘴扭捏模仿道:“李三公子~久仰~”
好在他的聲音細若蚊蠅,沒讓任何人聽去。
一衆人似是全無關心落水之人的意思,還在相互說些不打緊的話。
李希吟看上去也與蕭秋年紀相仿,卻穩重些,道:“衷秦王早有授意,是我李氏族内個别弟子呆笨,竟還将姑娘攔去……确實近段時日天氣多變,長洲城内諸事…山上無法及時處置……今日暮湖生變,我與蕭骁得知後即刻下山趕來,多虧有你們在,才未節外生枝。”
蕭秋道:“李三公子言重。”
李希吟也終于想起另有一人與蕭秋同行,眼下怎麼不見那人?他問道:“同行者可是……蕭姑娘府内丫鬟?”
蕭秋一聽堂堂曹二公子成了她的“丫鬟”,實在忍俊不禁,可人還在不遠處縮着,不能就這麼笑出來,隻得拼勁以下唇扒住上唇,壓低嘴角。
雖然這全被曹越看在眼裡……
蕭骁方才救人時,一眼便自曹越的打扮認出他是曹氏之人。許是怕誤會加深,蕭骁指向遠處地上那坨人,向李希吟柔聲道:“與禾清同行的是,曹氏二公子曹相允。”
“曹氏?……”李希吟的眼神晦暗不明閃動一刹,很快十分得體地迎上前道,“竟是曹二公子光臨我長洲啊,久仰久仰……”
曹越卻不太得體地站起,一身的水都将官吏遞上的氅衣浸濕。他知曉方才遭人“戲弄一番”,但也知曉眼下情境如何,便沒再發瘋,隻是道:“李三公子可是來迎我們上山的?先待我回客棧取行囊換身衣裳。”
“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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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街上,曹越在前走得飛快,蕭秋蕭骁李希吟三人走得慢些。
今夜的長洲城較往日更加明亮,卻也更冷清。百姓點了燈,卻像借鬼火的光亮,噬去滿城煙火氣。
暮湖後續事宜由李氏出身的官吏負責,也算李氏直屬,他們四位少年人隻管上山繼續課業,是不該管這麼多。
蕭秋今日拿到進入暮湖結界的令牌,靠的是大熙之内——無人敢與衷秦王勢力針鋒相對。
更是有些人巴不得巴結王爺,将這份權力送到蕭秋手中。
而李希吟這個排行老三的李氏公子呢?與他何幹?他前頭可是還有兩個哥哥的……
對此,李希吟隻是輕輕歎一口氣,如今也算正式與新來的兩位貴客結識,他好似終于得以放下端腔,溫和道:“西北生事,江南遠在數千裡以外,也難免受些波及,我應當頂上……其他事,我們上山後再說吧。”
“好。”蕭秋點頭道。
今夜來來回回也是奔波,回客棧的這段路,她走着也有些困倦,問好後,也沒同兒時就分開的兄長蕭骁說上太多話。
亦是不願牽涉紛擾之事。
蕭骁離家去李氏的時候尚且年幼,多年來也再未離開江南,本應徹底成為李氏衆弟子中一員,卻依舊因曾與衷秦王、陳輾、蕭秋生活于同一屋檐下而被劃為“一家人”——再到如今的“同一勢力”。
怕是有許多人說,跟着衷秦王,如何不風光?
他們一家人各個不同姓,多年前卻在動亂中相依為命,全靠那個女人……
一切思緒戛然而止,蕭秋不願再想了。
不多思,即各自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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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越換上一身更加繁複、繡滿紫金絲紋飾的圓領袍,風風光光地走出客棧,迎上候着他的三人。嗯,這才是他曹二公子該有的風範。